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如英不愿掺和，她伸手去扶袁慎：“此地不宜久留，有话出去再说！”
谁知袁慎右手上锁了一圈精铁镣铐，后面的铁链一直深入三丈开外的对面石壁内，看着有些松动。
霍不疑也看见了，一面让人去外面找钥匙，一面让梁邱起等人用刀柄去撬挖那松动的石壁。
眼见暂时出不去了，如英便问起袁慎详情：“你是被何人掳劫至此，身上的伤是打斗落下的，还是被严刑拷打了？”
一边问，一边提着风灯去照袁慎身上的绷带，时不时地碰两下，又问他疼不疼，可有按时换药。
袁慎见如英这样关心自己，虽深陷囹圄，心中却又生出一股隐秘的欢喜：“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追查公孙氏余孽到这里的。”
自从袁家在刺杀事件上栽了大跟头后，袁慎心知便是有文帝的宠信，若无功勋傍身，回到尚书台也不免遭人讥嘲，于是他索性先从宫廷中抽身，寻机立功。
他一长一短地说起了如何在鸿胪寺的卷宗里得知公孙宪与夫人张氏，还有青梅竹马的爱妾之间的爱恨情仇，再从公孙宪运送财货出蜀查起，又通过第五成联络江湖人士，打探这批财货的消息，最后却打听到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公孙宪或有一子流落在外。
“我询问过公孙宪其余家小的下落，得知当日吴大将军攻破蜀地时，他们连同僭帝宗室都被吴大将军一股脑儿杀了。”
如英皱眉：“公孙宪能够自己逃脱，却不肯带上张夫人的儿女，宁肯断子绝孙，可见夫妻积怨已深，又或是那名爱妾为他留有骨肉，是以他并不在意其他儿女。”
袁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听到，那名爱妾给公孙氏生过一子，公孙宪极是疼爱此子，周岁筵时曾遍邀蜀城显要，那爱妾出事时，此子不过七八岁，次年就听说夭折了。”
霍不疑忽道：“若是那孩童活到现在，应有二十五六岁了！”
如英向上对上霍不疑的眼睛：“田朔！”
“是，我也猜是这人。”袁慎很快将如英的视线给扯了回来，“其中细处我虽不知，但据第五成打听来的消息来排算，公孙宪不断送财货出蜀，正是从他庶子夭折开始的。”
“我猜公孙宪定是将儿子藏在某处，小小孩童，又是早逝的挚爱所生，做父亲的怎能放心让他孤身一人去陌生的地方，定然会让最最心腹之人陪同。”
如英听了击掌赞道：“袁大公子果然心细善谋！”
袁慎摆手笑了笑，又说起了自己是如何追查公孙宪那名紫面长疤，擅使一柄三尖长刀的心腹的下落。
“第五成再去打听，终于找到一名退隐江湖的飞贼，他说当年在这片‘办事’时，于一座深林隐秘的屋堡中遇到一位紫面烫伤的好汉，一柄三尖长刀的使得出神入化，他差点就没逃出来。”
霍不疑道：“这人倒是忠心，索性把疤痕给烫去了。”
“不错！”袁慎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敢确认，于是点了两百家将家丁，打算亲自来看一看。”
若是贸然上奏出告，最后却闹了乌龙，他连论经台都没脸待了。
“等下！”如英脸上略带惊诧，“你的意思是，你明知田家不妥，还是直接上门去质问田朔？”
袁慎有一瞬间的恼羞成怒：“我没有贸然前来，我带了两百精兵，还有州牧的手令！”
“糊涂！”如英气极反笑，对着前任未婚夫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你以为你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啊？你以为你拿着州牧手令，就能让匪首乖乖听话，束手成擒？阿伯在豫州经营了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反倒能做到了，你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练了什么移山倒海的神通啊？”
“还两百人？我带了五百人应付一个骆济通尚嫌不足，你只带区区两百人来，口气就敢这么横！我生平难得服人，袁大公子此等壮举，真是叫我不服都不行了！”
袁慎被如英数落得又羞又恼，如英看他这样，不免取笑道：“亏你以前还敢夸口让我做三公夫人，我看还是下辈子咱们互换一下，我做三公，然后娶你做夫人得了！”
袁慎听见这句话，心中的气恼顿时冰消瓦解，还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呢！”
地牢是锥形的，恰似一个大喇叭，两人的对话被霍不疑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冷声问道：“这石壁这么坚固吗，怎么还没有敲破？”
几名侍卫手下抓紧用力敲打，终于敲破了石壁，一名侍卫用力一拽，将那条铁链的一端从打破的石壁中拉了出来，然后梁邱起抢在如英之前扶起袁慎，此举博得了霍不疑赞赏的目光。
养尊处优的袁大公子唉哟连天地起身，还不忘提醒：“你们赶紧去堵住田朔，不然他就跑了。”
如英跟在袁慎身边，提灯替他照路，“还用你提醒，我们留了人在田家堡附近。再说了，他既露了痕迹，到时我画出人像，各地官府一齐通缉，除非他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否则一露面，必然为人所擒。”
“咦，我们如今不是在田家堡地牢么？”袁慎奇道。
“你在说什么？”如英皱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我们现在在李家堡啊······”
她蓦地想到什么，提起风灯照亮袁慎面容，只见他下颌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色，“他们还派人来地牢给你修面么？”
袁慎摸摸自己的胡茬：“我原先并非关在这里，而是软禁在一间密室中，每日都有哑仆来服侍我起居饮食。某日我一觉睡醒，人就在这里了，案几上有食物和水，却无人理睬我，照这胡子算，我在这里待了有两日了。”
如英和霍不疑愣了一瞬，两日前，正是楼垚抬着第五成来两家屋堡索要袁慎之时。
难怪田朔敢放心让他们来搜，但这也就意味着，李氏果真与田氏沆瀣一气，这是个局，故意引他们，不，是引她上钩的局。
霍不疑一把将如英拽过来，急迫道：“快走，快走，这里不能待了，快快······”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四面石壁发出机关转动的格格声响，地牢中间的地板忽然咵啦一声，整面都陷了下去，露出底下巨大漆黑的窟窿。
袁慎与梁邱起等几名侍卫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径直掉了下去。
如英被霍不疑拽上了石阶，可石阶也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竟然整个向内壁缩了进去。
上面门边的四名侍卫紧紧扣住霍不疑，奋力将他往后拉去——“少主公先退出去！”
“不能全陷在这里，出去再救人！”
“太子还未找到，得从长计议啊，少主公，您得以大局为重啊！”
如英抬眼看向朝自己伸出手的霍不疑，蓦地想起当年在涂高山上，这人也是如此朝她伸出手：“如英，快抓住我的手！”
如英咬唇，忽地一笑，转身一跃朝下。
霍不疑目眦欲裂，脸色惨白地大喊道：“如英！”
他双臂用力一挣，推开那四名侍卫，也跟着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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