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阳坊驶到上西门花了小半个时辰，如英在暖烘烘的马车中睡了个回笼觉，被袁慎抱下来时，脸上还残留几分睡意，被冷风一吹，咳嗽了两声才清醒过来。
如英双手拢在袖子里，任凭袁慎替她拢好斗篷，戴上风帽。
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万事不沾手的娇矜公子，而袁慎才是她那貌美温柔且贤惠的妻子，细心服侍，万般妥帖。
袁夫人接过婢女递来的小暖炉，贴在手肘内侧，试了试温度，又让婢女往里添了块碎橘皮，才递给崔小公子抱着。
如英一手揣着暖炉，另一只手却钻进袁慎的衣袖中，灵活地剥开碍事的中衣，微凉的手掌直接贴在青年男子温热的皮肉上。
如英上下摩挲了一下，十分满意这手感和温度：“你比暖炉好用多了！”
她素来不喜炭气，哪怕是再好的银丝炭，闻得久了，也觉不舒服，所以气血旺盛，还带着好闻松枝香的某人就成了她冬日的心头好。
袁慎隔着衣袖按住那只不大安分的手，笑道：“你夏天要是也能这么黏我就好了。”
如英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这人了。
袁慎知如英畏热，偏想逗一逗她：“你看啊，我冬日给你抱着取暖，你夏日让我搂着纳凉，这样一来一往才公道，不是吗？”
“那么，在你眼中，你的公道比我舒适与否更重要了？”如英反问道。
袁慎不慌不忙地将问题塞了回去：“那在你眼中，你的舒适比我更重要了？”
如英才不上套，“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袁慎点头微笑：“这样看来，比起你的舒适，还是我更为重要。”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没关系，我知道夫人向来喜欢口是心非。”
如英有些恼了：“你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
“嗯，”袁慎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自顾自地洋洋得意，“夫人心里果真还是有我的！”
“你，你······”如英是真没想到袁慎在白日里脸皮也能这么厚，她不是不能反驳，只是宫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去，只能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外面呢，你好歹要点脸，行么？”
袁慎欣然应允：“好，那咱们回家再说。”
如英气得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居然没拧动，他手臂上的肉是越来越紧实了。
袁慎笑着摸了摸如英的脸，如英下意识地在那微带薄茧的掌心蹭了两下，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脸一红，扭过头去不肯说话了。
袁慎对这种小别扭习以为常，牵着如英的手，继续往前走。
在众多大臣及其家眷中，如英与袁慎无疑是最扎眼的一对，除了格外年轻，便是格外恩爱。
临上大殿的阶陛时，两人正巧碰上了大公主与大驸马，于是拱手行礼，礼毕后，袁慎又很自然地捉住如英的手往自己袖子里藏。
大公主见到这一幕，不免调笑道：“到底是新人情热，一时一刻都放不开，不过······”
大公主的眸光落到如英身上，“善见受父皇器重，平日公事冗杂，无暇分身。你的两位闺友远嫁外州郡，四弟与四娣妇又往幽州奔母丧去了，长日漫漫，也没个说话的人，你若在家中无聊，不妨来我府上游乐玩耍，打发时光？”
大公主笑得别有意味：“你可是一次都没来过我的公主府呢！”
如英躬身道谢：“承蒙公主抬爱，妾不胜荣幸。”
“好，过几日我就给你下帖。”大公主看着从另一头阶陛上来的二公主与二驸马，故作嗔意道，“我虽然不及二妹精通音律，可也略识些诗书风雅，只盼着主雅客来勤，别叫我门庭冷落才好！”
大驸马见这话说得不像，赶紧出来岔开话题：“久闻魏大夫精于营造，少夫人想必深得真传。正巧我奉皇命正在整修辟雍，来日还望赐教一二。”
如英客气地回道：“大驸马言重了，妾身年少，哪里敢当！”
寥寥数语，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大驸马含笑扫了袁慎一眼，真不愧是夫妻俩，一样的滑不溜手，袁慎只是一味地笑而不语。
二公主携二驸马也走了过来，一见如英，她便笑道：“真是难得见你出门！善见看你，也看得太紧了些，我柬书下了四五次，你们就来了一次，之后次次都被他回了。”
转头又笑问袁慎，“我府上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稍有差池，就要叫你们有来无回，所以你们才推三阻四，不肯受邀。”
大公主听出这话是在讥刺自己，重重地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大驸马就赶紧用了扯了一下妻子的衣袖，示意她忍耐一二。
最近公主府的确太热闹了些，似袁崔这种独善其身的人，不肯受邀，也在情理之中。
袁慎笑道：“殿下说笑了。”他看了看如英，“内子自来怯弱多病，每逢冬春最易触发旧症，又不遵医嘱，极厌汤药，所以臣才将她拘在家中，好歹熬过这阵春寒再说。”
二公主叹道：“文昌侯果真好眼光，挑了你这么一个体贴入微的好郎婿。”
袁慎谈笑自若：“外舅厚爱，臣自然要多多回报在内子身上，只盼她能永远像未嫁时那般快活如意，就算臣不愧对外舅的许嫁之恩了。”
大公主面上更不好看了。
她生于皇家，平日又爱结交青年官吏，对朝政大势也略有所知。虽然父皇依旧看重太子，但东宫地位已经危如累卵，而揭破这个事实的引子，就是崔袁这桩婚事。
父皇明里暗里，不止一次，让文昌侯再“多多思量”，可文昌侯还是将女儿嫁给了袁慎，而非同为丰饶一系，又是东宫辅臣的霍不疑。
众人当面自然称扬文昌侯重信守诺，可背地里也没少暗暗思量，先前袁霍两人较量，霍不疑是输在了妾身未分明。
可正名之后，文昌侯还是不肯允婚，他是看不上霍氏子，还是不愿与东宫牵扯太深呢？
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想说清楚，谁也不敢说清楚。
毕竟殷鉴不远，又有谁会想步江充的后尘？
如英假装羞涩，低头躲在袁慎身后。
袁慎又称赞“陛下的眼光更好”，将大驸马与二驸马夸了一通，大驸马与二驸马都是久经世情之人，连连笑道“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一时语笑春风，还是小黄门提醒太子将至，该入殿了，众人才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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