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天还没亮,富察府张灯结彩,傅恒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等待着时辰到了便出门迎亲。突然,富察老夫人出现,拦在了他的去路。
“额娘?”傅恒不解地看着面色凝重的母亲。
富察老夫人屏退左右,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这婚,不能结。”
“为何?”傅恒皱眉,“圣旨已下,满城皆知……”
“正是因为是圣旨,才更不能结!你可知道皇上……”富察老夫人忍不住大声道。
“我知道。”傅恒拍了拍自家额娘的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即便皇上也对尔晴有别的心思,但圣旨既出,便是金口玉言,岂能反悔?只要今日礼成,尔晴便是我的妻子,名分既定,任谁也不能再觊觎。”
“我的傻儿子!”富察老夫人急得直跺脚,“你当真以为皇上是那种会恪守规矩的人吗?庄亲王福晋昨日特意过府,与我说了一桩秘辛——”
她压低声音:“她在言语间透出,皇上这些日子对尔晴百般刁难又反复无常,仅仅是因为一个梦境!”
傅恒听到“梦境”二字,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稳住心神道:“即便如此,圣旨就是圣旨。只要今日尔晴过了门,皇上再不甘心,也要顾及天家颜面。”
“糊涂!”富察老夫人泪如雨下,“你这是在赌皇上会顾全大局!可皇上若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初就不会因为一个梦境就对尔晴百般折磨!我的儿啊,你想想,若是皇上日后醒悟,看到心爱之人成了臣妻,他会怎么做?第一个要怪罪的就是你,就是我们富察家!你姐姐如今在宫里的日子已经够难了,难道你还要让她雪上加霜吗?你这样做……是在拿你姐姐的安危,拿整个富察家的前程做赌注啊!”
傅恒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老夫人,少爷,迎亲的吉时快到了……”
“去回话……”富察老夫人当机立断,“就说少爷突发急症,昏迷不醒,不能迎亲了!”
“额娘!”傅恒还想争辩,却被几个家丁“请”回了房中。他重重一拳捶在门上,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何尝不知道母亲说得有理,但他更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能拥有尔晴的机会。
消息传到宫中,弘历正在用早膳。
“皇上!”李玉战战兢兢地禀报,“富察府传来消息,傅恒大人突发急症,昏迷不醒,今日怕是……不能成婚了。”
弘历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他第一反应是震怒——傅恒竟敢抗旨?
但紧接着,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尔晴不用嫁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喜悦,但帝王的尊严让他立即压下这份情绪。
“传太医去诊治。”他想了想,扬声道,“再让钦天监正使来见朕。”
钦天监正使明正德很快就到了。
“傅恒大婚当日病重,朕忽然想起来——”弘历状似无意地问道,“尔晴和傅恒的八字,你可曾对过?”
下首的明正德心中一凛,立即明白了帝王的暗示,躬身道:“回皇上,是臣等疏忽,臣这就去查。”
弘历满意地颔首。他只需要一个“八字不合”的结论,既能全了皇家颜面,又能顺理成章地取消这门婚事。
半个时辰后,明正德匆匆回来,神色却比去时多了些惶恐:“皇上,这尔晴姑娘的命格……着实奇特。”
“哦?”弘历挑眉,这反应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
“尔晴姑娘命带三重金火,乃是极为贵重的‘朱雀翔天’之格。”周明德跪地叩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此等命格太过刚烈贵重,寻常男子……恐难以承受其贵气。富察大人突发急症,恐怕就是被这命格所冲。”
明正德暗自捏了把冷汗。他方才推算时得出的结果,其实不是这样的——这尔晴的命格分明是罕见的凤格。但眼下皇后尚在,他岂敢直言“凤命”?又不是活腻了!所以只好将“凤鸣九天”改为“朱雀翔天”,既点出其贵重,又不至于触怒龙颜。
“朱雀翔天……”弘历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朱雀亦是神鸟,象征尊贵。所以尔晴命中注定非同寻常?所以傅恒承受不住,所以……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弘历对尔晴那些莫名的关注、刻意的折磨、以及得知婚事取消后的隐秘喜悦,都找到了一个“天命”的借口。连钦天监都证实了尔晴的非凡,那他对她上心,岂不是理所当然?
“传朕旨意——”弘历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尔晴命格贵重,与傅恒八字相冲,此桩婚事就此作罢!”
旨意传到富察府时,傅恒正被软禁在房中。
门外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通报声:“少爷,宫里来旨了……皇上说,因尔晴姑娘命格贵重,与少爷八字相冲,故……取消婚约。”
傅恒猛地从榻上坐起,几步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额娘!让我出去!我要见额娘!”
门外一阵寂静,随后是锁链滑落的声音。房门被推开,富察老夫人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看着傅恒的眼中满是心疼。
“傅恒……”
“额娘!”他急切地抓住富察老夫人的手臂,“您听到了吗?皇上取消了婚约!什么八字相冲,这分明是……”
“这分明是皇上找到了台阶下!”富察老夫人打断他,掷地有声,“也是我富察家的造化!”
傅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则反手握住儿子的手,力道大得让傅恒一怔:“我的儿,你还不明白吗?从庄亲王福晋前来递话时,这桩婚事就注定成不了!皇上对尔晴的心思,连旁观者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要往这火坑里跳吗?”
傅恒痛苦地闭上眼:“可是额娘,若是皇上真的意志坚定,为何还要赐婚?”
“这就是最可怕之处啊!”富察老夫人声音发颤,“皇上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才会这般反复无常!今日他一时冲动赐了婚,明日他后悔了,咱们再想退可就来不及了!”
她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语气软了下来:“额娘知道你对尔晴的心思。尔晴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这世上的好女子不止她一个,待来日,额娘定给你挑个更好的!我们富察家如今看似显赫,实则如履薄冰。你可不能行将踏错,否则便是万劫不复啊……”
傅恒颓然后退,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额娘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只是……
“命格贵重,八字相冲……”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想必很满意这个借口吧?”
他太了解皇上了。
额娘说得对,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天命,而是皇上终于找到了一个体面的理由来收回成命。
“额娘,”傅恒忽然问道,“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庄亲王福晋为何要特意提醒?钦天监又为何恰好算出这样的命格?”种种巧合,让傅恒想到了一个人——理亲王弘皙。
富察老夫人神色微变,压低声音道:“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不管是不是巧合,这个结果对富察家、对尔晴姑娘,或许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
傅恒望着院中尚未撤下的红绸,只觉得那抹红色刺眼极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尔晴继续留在那个漩涡中心,任由皇上和理亲王暗中角力吗?
他想起那一日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同于富察府的混乱,喜塔腊府的尔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明玉被皇后特意安排在此,本意是送尔晴出嫁,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迎亲的队伍,反而等来这么一个消息。她气得直跺脚:“什么八字相冲,分明是……”
“明玉!”尔晴扬声打断她,“皇上的旨意,岂容你置喙?”
她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缓缓取下凤冠。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与此同时,钦天监正使府内,明正德正对着一箱金银出神——这是理亲王的人前两日送来的。
他们送来的不只是钱财,还有他儿子在江南为官的一些把柄。今日他冒险在命格上做文章,既是为了自保,也是被迫站队。
“凤凰现世,天下将易啊……”他先是喃喃自语,随即慌乱地捂住了嘴。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唤了小厮进来把东西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