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宇一看这路就是去陈隽永家的,但他这时候去陈隽永家算什么。
“差不多行了,找个地儿把我放下来。”陆鸣宇托着下巴,目视窗外,整个人笼着层摸不透的低沉气息。
陈隽永充耳不闻,目不别视,陆鸣宇的态度并不具有多少参考价值。
“诶,听到没?”陆鸣宇看向陈隽永,表情有些别扭。
“放你下去胡来?”陈隽永反问。
陆鸣宇有些羞恼,恶声恶气的说:“关你屁事。”
陈隽永透过后视镜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回话。
陆鸣宇想起上次陈隽永低吼着对他说:“我管你”,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声笑在气氛压抑的车厢里可够突兀的,但接下来还有更不和谐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因为上了我一次,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了吧?”陆鸣宇的表情很讽刺,心却像是被攥住了一样难受。
他管不住自己,更管不住陈隽永,继续下去的话一切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希望和陈隽永断干净,至少现在不相互影响。他不怪陈隽永强加给他的一切,因为他很清楚,那不是陈隽永压下来的,是他自己扛起来的。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肯把心完完全全的展示给对方。他有多不安,他又有多可靠,这些都隔着一层薄膜,在喜欢这种心情的氤氲下变得可触而不可观。两个人都观望着,急得跳脚,看不出来隔在他们之间的只是一层薄膜。
陈隽永依然没有出声,即使面对这种挑衅。
语言这种东西,你把它当成利剑,它便削铁如泥,可如果你明白它只是一道甚至连真假都不确定的声音,那它就什么也不是。
陈隽永不以为意,陆鸣宇反倒急了。
“你想怎么样?就算我招惹你不应该,那一次也应该还清了吧?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不放?烦不烦人啊?”
陆鸣宇说了一句还不够,仿佛是怕不能成功把陈隽永激怒似的,一连串伤人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往外滚:“就算你喜欢我,那也是你一厢情愿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要和每个人认真吗?睡过了还不知足,你胃口怎么这么大呀。”
“这么些天我都不知道换多少个了,你还等在原地呢,诶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玩儿不起呀!”
“闭嘴!”陈隽永低喝一声,眼中已是升腾起浓重的怒气。
无关喜欢与否,陆鸣宇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他火大。
陆鸣宇被陈隽永的怒气镇住了,但过了一会儿又硬着头皮打算火上浇油,“我说…”
“安静会行吗?”陈隽永打断他。
“陆鸣宇,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陈隽永抿起嘴唇,他觉得有些事情隐瞒到现在真是他犯过的最大的糊涂。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陆鸣宇发展什么特殊关系,一开始接近陆鸣宇也不是希望和他玩什么爱情游戏,他能承认他喜欢陆鸣宇,只不过是因为陆鸣宇很特殊,谁也不能代替。
如果用喜欢来判定输赢,先动心的人为输,那他陈隽永当之无愧立于不败之地。
他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什么人,大爸的爱情观影响着他,却不能把那种坚持原封不动的注入他的心里,他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他为什么会关注上陆鸣宇呢?三年前的那天,他刚来北城,无论是工作交接,还是新的任务,都多到数不过来,还有人暗中给他阻力,他的压力非常非常大。
他一直想来北城,玩了命的往上爬,希望爬得高点再高点,把当年害大爸的人揪出来。
如果不是大爸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小爸怎么说也应该会送大爸最后一程的,不会在床上躺了六年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但大爸去世后已经三年,当他终于到北城这样几乎志高的位置时,却突然迷茫了。一切的线索都是捕风捉影,他没有头绪,日复一日迎接他的是一双双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带来的压力。
那时的他简直被一股焦虑彷徨的情绪淹没了,然后他下楼拿外卖的时候遇到了陆鸣宇。
见到陆鸣宇的第一眼,他惊得的眼珠子差点从眼里掉出来。这个人的眼睛和大爸的眼睛简直有八分像!
无论他当时表面有多么冷静镇定,内心里的震撼都是无法抑制的,他的手甚至在轻微的发着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大爸是不是还活着。
不过很快他就不得不意识过来,这完全是个陌生人。
只是那时激动澎湃的心情已经让他对陆鸣宇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并引导他对陆鸣宇生出一种诡异的心理寄托。
他可能是太想大爸了,他需要一个寄托,来缅怀那个在他心里标杆一样的人。
接下来陆鸣宇的话却让他心里发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大言不惭的要带他开房。
他怎么会是个因为一点小事就钓鱼执法的人呢?他哪有那个时间去逮一个轻佻的小孩呢?
但他还是任由陆鸣宇带他去“开房”了。
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莫大的危险,倘若陆鸣宇其实是什么危险分子,那么他这样冲动的做法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但当时已经没有什么能拦住他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么不堪。他的心里又怒又哀,近乎暴戾的想给陆鸣宇一个教训。
不过事实是他曲解了小孩的善良,好在发现的不算晚。
那个晚上当陆鸣宇那么大方的朝他笑的时候,他好像久违的找到了动力。
之后的三年里,他从来没有出现在陆鸣宇的世界中过,但陆鸣宇一些大的变化他都清楚。
他知道陆鸣宇高三时成绩一落千丈,知道陆鸣宇父母离婚,知道陆鸣宇开始堕落。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想帮陆鸣宇,他需要一个立场帮陆鸣宇。
咖啡馆的那次偶遇其实真的是一场偶遇,他没想到能在那儿见到陆鸣宇,当然见到之后他就始终在留意陆鸣宇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他如有神助的让陆鸣宇住到了他家,他用潜移默化的方式试图改正陆鸣宇的那些陋习,让陆鸣宇听他的话,让陆鸣宇信任他。
可就在一切发展上正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陆鸣宇的问题并不是原则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原来一直以来陆鸣宇给他看的只是一张壳,是有意展示给别人看的一张假面。
所以他之前费的那些劲就像是对牛弹的琴,没起到任何本质上的效果,到头来陆鸣宇不仅翻脸不认人,还变得更加荒唐。
不过这也没关系,至少他能找到头绪,大不了从头再来,他不是失败不起。
所以摊开了说,他并不是喜欢这样一个冲动、幼稚、偏执的小孩,但他永远都会包容陆鸣宇,因为他需要守护他曾寄托在陆鸣宇身上的,自我救赎的最后一块净土。
陆鸣宇对他说的那些话自然刺不到他的心上,却会让他觉得生气。气他不自爱,气他不自强,气他不自尊。
这些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应该和陆鸣宇说清楚。他没说,因为他曾抵触可能从任何人口中听到的对大爸的好奇。
现在他发现他犯了个很大的糊涂。
因为他的刻意隐瞒,导致他没能在陆鸣宇心中树立起足够可靠的形象,也没有表明清楚自己的立场。他把自己的主动权交出去,让事情变得更糟,而这件事情他本可以直截了当的解决的。
人啊,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呢?
陈隽永的眼中浮起一抹沉痛。
最开始他就不应该把陆鸣宇和大爸挂钩,妄图从任何人身上找到一点慰藉;之后也不应该从幕后现身,陪小孩玩过家家的游戏。
现在一切都是时候该结束了。
陆鸣宇在后座偷瞄陈隽永的表情,心说这神情可真够吓人的,待会儿不能跟他动手吧?
他可还记得上次被陈隽永扔车上,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感觉。虽然当时他是喝多了,但是陈隽永那非人的力度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他确定以及肯定,他打不过陈隽永。
早知道把陈隽永激怒了之后,人也不放他下车,他就不说那些了,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吗?挖的越起劲儿,埋的越深。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都短暂陷入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就像那天咖啡馆里阴差阳错的相遇时,彼此都在暗暗观察,各怀心事,而又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