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62

——她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说孤要对付你的父皇，说孤准备揭穿极乐塔里的秘密，逼你父皇退位？

谢岚君扯了扯唇角，眼底却一片荒芜。

缓缓从昭翎手中扯出自己的胳膊，谢岚君不去看小姑娘受伤的表情，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离开。

——从今往后，她便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谢一谢三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随在谢岚君身后。

“谢一，暗中护着她直到回宫。”

“属下遵命。”

————

“碧凰见过长公主殿下。”

谢岚君见碧凰特意等在这里，停下步子。

谢岚君颔首，示意她起来：“碧凰姑娘有事？”

此时碧凰已经打理过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脖子上被李一辅掐出来的伤也包扎了一圈白布。

她退后一步行了个大礼：“殿下于碧凰有救命之恩，碧凰人微言轻无以为报，只一条命，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特意来寻谢岚君的李莲花和方多病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谢岚君看着以额触地的姑娘，顿了一会儿才道：“先起来吧。”

随即向一旁的亭子走去。

碧凰起身后犹豫了一下，才跟上谢岚君。

“坐。”谢岚君一撩袖在石桌边坐下，抬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碧凰有些受宠若惊，略显拘谨地坐下。

谢岚君抚了抚衣摆，缓缓开口：“你很厉害，也很特别。”

碧凰觉得，殿下此时似乎稍稍卸下了冷漠的面具。

突如其来的称赞让碧凰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不安疲惫的内心却好似被轻柔的风抚慰。

谢岚君的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云雾中，又仿佛穿越了那些云雾，只是落在一片虚无。

“孤原本是打算，等你们亲手杀了玉楼春后，让监察司抹去你们的责任，再让他们将玉楼春的财产分一分补偿你们。虽然伤害已经造成，但好歹往后能好好生活，有方小、公子在，天机山庄和百川院想必会护着你们，再加上监察司，以后你们只要不作恶，也没什么人能欺负你们。”

自恢复真实身份后，谢岚君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碧凰心中的忐忑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心安，她认真地看着谢岚君的侧脸。

“可是你们动手那一天夜里，孤察觉慕容腰欲自断一臂，只为洗脱女宅姑娘们的嫌疑。”

碧凰呼吸一滞，这件事她并不知晓。

李莲花和方多病也是一愣，他们在贯日亭上发现了一截断臂，但是那截断臂是属于玉楼春的，原以为是姑娘们用了金砖压着玄铁架割下的断臂，没想到……

谢岚君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少了作为长公主的威严，碧凰才发现其实谢岚君的声音很清润，清冷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就像她这个人。

“孤拦下慕容腰，告诉他和赤龙，孤可以保下你们。让这样的地方存在，让玉楼春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是朝廷之过，亦是孤之过。”

“对你们，”谢岚君看向碧凰，无比认真：“我有愧。”

碧凰对上那双真诚的凤眸，一时忘记言语。

“孤从赤龙那里得知，这些年来你一直保护着女宅的姑娘，从一个不被重视的姑娘到打破惯例成为管事，碧凰，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姑娘，孤敬佩你的能力，更钦佩你的为人和品性。”

碧凰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孤从知道这处地方开始，便命人查探女宅这些姑娘的来处、亲人。”

谢岚君顿了顿，见碧凰眼中终于出现一丝希望，轻轻笑了一下：“碧凰，你的父母和兄长真的很爱你，他们这九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

碧凰的脸上出现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她忙低下头，整理好心情后才发现面前多了一张纸。

“这是你家里的一些情况，孤想，你应该很思念他们。”

方多病忍不住和李莲花感叹：“难怪殿下这般得人心，从前只闻纯熙殿下各种美名事迹，却不及今日亲眼所见。”

李莲花垂眸，轻声问：“什么事迹？”

方多病想了想，挑挑拣拣说了些：“据说殿下远赴边疆后，无论是做小兵还是成为主帅，永远都是冲在战场最前方，带兵打仗不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能将伤亡降到最低，玄甲军的抚恤补贴也是普通军队的几倍，据说多出来的补贴都是殿下自掏腰包。”

“还有，殿下专门建立了学堂，免费供牺牲将士家的孩子读书，不限男女，偶有周围穷苦人家的孩子去也收，每日只需帮些简单的活计，便免费提供两餐……”

方多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怪他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家里有个欣赏谢岚君的爹，每次她一有些好事，方尚书就喜欢在家里念叨夸赞，顺便对方多病恨铁不成钢一番。

李莲花只知纯熙长公主战神之名，却不知她还做了这么多事。

另一边，等碧凰看完后，谢岚君缓声道：“他们很爱你，也很想你。碧凰，他们希望你活着，无论分别多少年，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他们最爱的女儿和妹妹，他们从未放弃过你。”

——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碧凰眼眶通红，可她没有再哭，反而扬起笑容，充满希望。

“殿下，谢谢您。”

碧凰没有行礼，眼底却是显而易见的真诚。

谢岚君眉眼柔了柔，突然起身走到碧凰面前，按住她起身的动作。

碧凰不明所以，却乖乖顺着她的力道坐下。

谢岚君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她的鬓角，点在眉心：“苦尽，甘来。”

守在亭子外的谢三看见她的动作微微愣怔，垂下眼，不见了笑眯眯的假面，眉宇间似柔和，似哀伤。

“此乃边城的习俗，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或是当地身份贵重之人为及笄少女、及冠少年赐福。孤虽非汝长辈，却也还算得身份贵重，碧凰姑娘，凤凰浴火重生，今日，你也算得结束过往，未来，应当是新的开始，静宁见春，祉猷并茂。”

谢岚君的指腹不算温暖，碧凰直愣愣盯着谢岚君的眼睛，却觉得眉心那一点柔软比任何安慰都温暖。

作者静宁见春，祉（zhǐ）猷（yóu）并茂：这是一句祝福语，表示祝愿对方日子能安安稳稳的度过，福气和事业都有一个好的发展。（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