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84

笛飞声没有反驳，而是拿起写着“金鸳盟”和“角丽谯”的几封信拆开看。

谢岚君垂眸，看着清亮的茶汤里茶叶浮浮沉沉，思索着接下来的部署。

情报和消息一直是由青泽经营负责，商队原本是青伊管理，但七年前青伊为掩护商队转移而重伤，只撑了两年，将商队重新安排好后便去了，就在她面前，释然般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殿下，青伊做到了……”

出于各种原因，又许是她自己无法放下故人，这些年商队一直没有安排别人负责，都是她亲自管理，直到遇见碧凰。

她和青伊有些像，但谢岚君知道她和青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谢岚君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下去，如今回到朝堂，她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朝中，而不是商队，于是开始让青枫观察几个之前就看好的人选和碧凰，最后不出所料，碧凰更加适合这个位置。

她放下茶盏，心中思量着，还是要压一压碧凰的晋升，多让她做出些成绩来，和底下人再磨合磨合，否则过早接手商队，其他人不服气也是个问题。

这般想着她便朝青枫一招手，低声吩咐几句。

青枫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谢岚君的意思，脑中便有了章程。

见李莲花三人还没看完，谢岚君又考虑起其他事，思绪逐渐飘远。

父皇驾崩前，虽然身子有些毛病，但再活五六年是没有问题的，可有一日父皇突然吐血病倒，她急匆匆地从军营回到宫中，父皇都还未醒。

论医术她也就比太医院院使差了些经验，自然诊得出父皇乃是气急攻心，她叫来赵公公问话，可赵公公支支吾吾神色惊慌，怎么也不肯说出父皇晕倒前，一个人在御书房到底做了什么，又或者看到听到了什么。

她察觉到事关重大，便只能按耐下心中焦急，想着等父皇苏醒，身子好些了再问问。

她一面安慰母后，一面亲自监督太医院抓药熬药，几乎隔一个时辰便要为父皇把一次脉。

可是父皇醒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叫到身边，问自己还有多少寿命。

太医们不敢说，但她作为父皇的女儿，自然是没有那些顾忌。

可是作为女儿，她即便知道父皇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又怎么说得出口？

任她难过迷茫，却到底是将实情告诉了父皇。

父皇只是沉默了一会，便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那个时候有个小太监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听闻父皇苏醒便来了，然而父皇只是冷淡地吩咐那小太监让太子在外面侯着，便盯着她的脸看。

“你的眼睛和鼻子最像我，眉毛和嘴巴像你母妃。”

她蹲坐在龙榻前，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因为自母妃逝世后，她便大病一场，将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父皇许是担忧再刺激到她，所以将宫中有关于母妃的画像都收了起来，她竟是没见过母妃的样子。

父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粥粥愿不愿意当皇帝？”

实话说，当时她真的吓了一跳。

“父、父皇，您刚刚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可父皇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愿不愿意当皇帝？”

这一回她听清了，却更觉不可思议。

“父皇，儿臣只想当将军，闲来无事再治治病救救人，您知道的呀？”

大熙的历史上有过女帝，女将军，因此女子地位并不低，她的想法并不算惊世骇俗。

父皇沉默了许久，久到她头一次发现父皇已经两鬓斑白，久到她腿脚开始发麻，父皇才重新开口：“好，粥粥不想做皇帝，便做驰骋沙场的将军……也是极好。”

她当时不明白父皇为何看起来那样悲哀。

后来即便她和太医院竭力救治，父皇的身体还是在接下来一年里衰败下去了。

她作为医者，最明白父皇身体衰败如此之快的原因——因为他郁结于心，时常不顾自己身体的辛劳。

她次次劝父皇好好休息，可他总是答应的爽快，转头又继续忙于政事。

金口玉言的父皇，对她唯一撒的谎便是“父皇等会儿便去歇息”。

她不知道父皇到底在担忧什么。

直到他临终前，将她叫到了床前，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说一不二的皇帝，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流露些许温柔。

“粥粥啊……倘若有一日，太子欺负你，或者你想要那个位置，便去找赵全。父皇留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太子知道，答应父皇！”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突然对太子产生了戒心，却也知道父皇是真心爱护自己，便指天发誓不会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皇兄。

父皇好像松了口气，眼底最后一点执念也散去，最后的生机也从他脸上褪去。

父皇驾崩了。

她有心调查父皇隐瞒的事情，可赵全找到她，告诉她父皇不希望她去查那件事，之后不到一年她便匆匆出征，也没有机会再去管这些。

直到她此次归来，找到赵全要了那份早就拟好的圣旨，赵全问她：“殿下，可是要夺那个位置？”

她沉默，半晌才坚定道：“是。”

那时候赵全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似悲似喜，还有一种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的感觉。

他带着她去了皇宫里的一个密道，讲起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极乐塔的故事。

——原来，皇兄竟不是父皇的血脉吗？

面对那刻满前尘的石壁，她怔怔不语。

赵全又告诉了她另一件事，她的生母，贤妃沈氏的真正死因。

玉妃，也就是皇兄的生母，害怕沈氏再度怀孕，便设法杀害了她母妃，宫中的揽月楼曾是她最喜欢的地方，玉妃便设计，让她的母妃直接在她面前掉下了揽月楼。

那么高的地方，原本玉妃还想一并杀了她的，因为父皇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了皇兄，但是玉妃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在生死关头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