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讲他遇见还没断奶的狐狸精，讲他曾游历到边城，为边城的百姓义诊，讲他后来离开边城，又得知谢岚君在七年前一战中失踪，不知为何又回到边城，却只见满城白丧。
正值七夕佳节，本应是少男少女相约出游，互表心意的日子，边城却处处可见披麻戴孝的幼童老人。
为了守住边城，城中的青壮年拿起武器出城应敌，连妇女都主动帮助将士制造简单的陷阱武器。
击退二十五万敌军，除了十万玄甲军和边城原本的三万驻军，也有边城一千三百百姓的功劳。
边城外有一条湍急的宿江，那是一道天然的防线，从未有人想过，敌军会从这里突破。
谢岚君碗里的粥已经见底，她随着李莲花的话慢慢陷入回忆。
坠入宿江之前，她已经连续征战数月。
从西北边打退北夷族后，便匆匆赶来西部边城，身上的绷带就没真正拆干净过。
军报到她手里时，说西部各自为政的小国们联合集结十五万勇士，组成军队欲攻占西边城池。
彼时她考虑到玄甲军的战力，敌方联合军队内部磨合问题等因素，只带了十万玄甲军支援边城，留下剩余四万多受伤的玄甲军驻守原地，不日返回锦州。
玄甲军是她亲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大小将领都是她亲自把关，每一小队擅长的领域她都了如指掌。
她对玄甲军有信心，她自信即便敌军比己方多出五万人，也不成问题。
可她没有料到敌军多出来的不是五万人，而是十五万人。
加上边城原本的三万驻军，敌方也几乎是己方的两倍。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一个月内连发十七封战报，请求支援，可无一回信，她派出去的小队只找到十几具尸体，他们甚至没有离开边城三十里地。
那个时候她便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阴谋进行的这么顺利，不是敌方诡谲，而是己方背刺。
可她别无他法，只能战，战至一死。
她想尽办法终于将消息送出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最后一役她挺着七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眼见敌军最后一个将领也倒下，却有一箭射向她的心口。
那一箭，是从背后射来的。
她只能勉强偏开一点，让那射向心口的一箭落在左肩，之后再也撑不住，落入宿江。
掉下去时，她悲哀又庆幸——她保住了一部分带来的玄甲军，可是只有不足两百。
十万，两百。
“粥粥。”
谢岚君茫然抬眼，是李莲花温柔地唤她。
“我原本，已经心存死志。可是在采莲庄时，你一番话让我突然……舍不得死了。”
李莲花知道谢岚君自责，愧疚。
他也曾和谢岚君一样，怨恨自己，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造就了那样惨烈的结局。
可是他很幸运，在命运安排的最后一年，遇见了他的救赎。
如今……他也想帮她走出来，哪怕只是带给她一点希望。
“你说过的，太阳的耀眼怎会有错？”
“粥粥，我已至而立，花花世界我见过，低谷深渊我也经历过，人生百味酸甜苦辣我都尝过，这样的李莲花，我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对人心动。”
“当你以阮无恙的身份同我初见时，我仅仅觉得，这位姑娘好生矛盾，潇洒又克制，温润又冷傲。明明早就看穿了玉红烛和宗政明珠的猫腻，却只是冷淡地看着方小宝一点点查探，可关键时刻又不会弃旁人于不顾。”
李莲花突然想起他拽着谢岚君为自己“挡桃花”时闹的乌龙，低低一笑。
“好像，自我们相遇，我留给你的总是些奇奇怪怪的坏印象。”
李莲花想起赏剑大会上，谢岚君凉嗖嗖地说李相夷红绸一剑博美人笑时，踩得是她家的屋顶，那个时候他可心虚了。
谢岚君也想起这件事，神情松了松。
“想来那时起，我便有些在意你对我的看法了。人生前二十年，李相夷身边人来人往，好友无数，交心却寥寥无几，李相夷的目光放的太高，也太远，总会忽略了身边的人。”
“人生后十年，李莲花躲避俗世，逐渐学会生活，懂得了许多道理，可因为从前的背叛，再难与人交心。”
“可无论是阮无恙，还是谢岚君，和你相处时总是很轻松，一个眼神，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好像，我们生来默契。”
“对你心动，是我的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内，意料之外的是遇见你，意料之内的是心悦你。”
“李莲花心存死志，是谢粥粥唤起他的生欲，唤起他对未来的期待，其实我对你动心，早已是可预见的未来，不是吗？”
屋外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为温润的公子渡上一层灿烂，他说的是李莲花心悦谢粥粥，可谢岚君听见的是谢粥粥心悦李莲花。
“十几岁的李相夷会对武林第一美人动心，可二十几岁，往后余生的李莲花只会对独一无二的谢粥粥心动。”
“我原想将我的心悦一点一点告诉你，可我此时诉说，竟只有我们相遇的点滴，和我还不敢期许的未来。”
“曾经对乔姑娘，我确有喜欢，可那时我只会给她我喜欢的，为她准备万众瞩目的惊喜。可对你，我总担心我给你的是你不喜欢的，担心我能给予你的不够多，担心我自以为的惊喜会令你不悦。”
“那次在地道，乔姑娘喘症发作，我拦你给她喂药其实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事后若乔姑娘喘症加剧，你会受到牵连，所以才会尝过之后再喂她。”
“上来之后，我一心让她断了念想，彼时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与她彻底断开关系……”
李莲花无奈一笑：“现在想来，根本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想彻底了结这一段关系，不想让她再这样无望地等待，也不想让另一人认为我仍有所属。”
“可那时我也在逃避内心的情感，因为我知自己命不久矣，还身负那么多罪孽，我自觉配不上你。”
“不是的。”谢岚君轻声道，明明，明明是她无法站在他身边。
“李莲花，你最讨厌束缚，而我身边处处是束缚。”
谢岚君低垂着眼眸，淡淡地讲述着事实。
李莲花只是认真地看着她：“可我的自由，从不是庙堂或江湖，我的心甘情愿，才是自由。”
作者卡卡卡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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