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羊贼的发迹史

天宝十载有一天，唐玄宗退朝回宫，只见一群宫女抬着一个锦缎做的大襁褓就出来了，这个大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大胖子，胡子拉碴着，一头黄头发，然后一路就笑声一片。唐玄宗就赶紧问左右怎么回事啊？左右回答讲：“没事儿，是这个贵妃在，给禄儿‘洗三’呢。”小孩生下来三天，他妈妈给他洗洗澡，这叫洗三。唐玄宗一听，哈哈大笑，说：“贵妃这个当妈的辛苦了，赶紧放赏吧！”就赏了一大笔钱。这个被包在襁褓里的这个禄儿是谁呀？他就是安禄山。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安史之乱的发动者，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份可不是一个叛军将领，当时他正是唐玄宗最宠爱的将军，也是杨贵妃的干儿子，那么这个殊荣，他是怎么得到的呢？安禄山是何许人？《资治通鉴》有这么一句交代“安禄山者，本营州杂胡。（《资治通鉴》）”杂胡是唐朝人对粟特人的一种称呼，这粟特是中国古代地区的一个商业民族。丝绸之路上来来往往的是粟特人沟通亚洲和欧洲的文物质文化交往，做了很大的贡献，粟特人他们一路经商，也一边建立着自己的聚居点。这个营州就是他们在大唐境内建立的那个最东边的聚居点。安禄山他的第一份职业，他是一个互市牙郎，就是在边境的互市贸易中做中间人的那个人，掮客。他怎么得到这一个职业的呢？因为安禄山这个人，他有一个特长，外语特别好，懂九番语，九种少数民族的语言，当然也有一个说法是六番语，反正当时在营州地区，像安禄山这样的懂几门外语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所以他这个互市牙郎也赚不了太多的钱。赚的钱不够花怎么办？安禄山就又经营了一份副业，什么副业呢？就是做贼，偷羊贼。这手偷羊，那手卖羊，产销一条龙，本来这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可是啊，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人生出现了一次大的转折。怎么回事啊？因为当时河北北部包括东北地区生活着两个少数民族，一个叫奚族，一个叫契丹族，这两个少数民族就经常攻打唐朝的东北边境，搞得唐朝很是头疼，怎么办呢？这时候唐朝就新任命了一个幽州节度使名字叫做张守珪，让他来这边控制奚和契丹。张守珪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火烧到哪去呢？就是“整肃社会风气，严厉打击小偷小摸”等行为。这样一来，营州的偷羊贼安禄山就被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给抓到了，抓到了怎么办呢？张守规说：“这种人乱棒打死！”眼看着大棒都举起来了，安绿山忽然大喊了一声：“难道你不想去把这两个少数民族给控制住吗？你怎么会杀我这样一个壮士呢？”安禄山喊了这么一嗓子，把张守珪就给镇住了。偷羊贼蛮有心胸的，再一看，长得又白又胖，粟特人是白种人，感觉挺符合唐朝的审美标准的，很有气势，干脆放了他吧，留在帐下，当了亲兵。具体是什么清兵呢？捉生将，就是抓活口的，抓舌头的侦察兵。当了侦察兵，安禄山可就成长起来了，他利用人熟地熟的这个优势，很快就立功了。怎么立功法？有一次，张守珪让他带着五个侦察兵去打听一下契丹人的举动。早晨去了，下午回来了，五个兵，一个没损失，后面拖着一串俘虏，好几十个。那就不是一个顶俩了，是一个顶十个呀，这样能干的兵，张守珪能不喜欢吗？很快他就把安禄山提拔为平卢讨击使，这是节度使之下的高级武官。另外呢，按照北方民族的习俗，把安禄山收为养子。

这件事真是对安禄山来讲最最倒霉也最最幸运的事。就在开元二十四年，张守珪派安禄山去讨伐奚和契丹，安禄山恃勇冒进，做得很冒失，被人家包了饺子，契丹没有打败，唐朝的兵马损失了不少，那主帅有责，按照当时的军法，安禄山是难逃一死。可是眼看着干儿子平常也没少立功，张守珪有点不忍心，他觉得胜败乃兵家常事，真的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杀了一个安禄山，他觉得不不忍心。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张守规把这个矛盾就给上交了，他没有就地正法安禄山，相反，他把安禄山绑着送给朝廷了，随人送上了，还有一封奏书，上面既写着安禄山失败的经过，也写着他过往的战绩，请皇帝请朝廷裁决。那么朝廷是怎么裁决的呢？我们刚才说了，这是在开元二十四年，当时的这个首席宰相可还是文臣张九龄。张九龄是一个文人，当时正忙着打击皇帝对于边功的过分热情，这一下子一个武将就绑了来了，这不是撞到枪口上了吗？马上大笔一挥，格杀勿论。安禄山就要被拖出去斩首了，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说话了，说：“此人是个勇士，还是留下来吧！”这话谁说的？唐玄宗说的。唐玄宗亲自来给他解围了，唐玄宗为什么这时候给他解围？其实道理跟张守珪一样，也被他那个又白又胖的长相给吸引住了，小伙子长得挺帅气，而且我们东北正需要人才，何苦自剪羽翼呢？就算是有错，也可以让他立功赎罪啊，所以就主张特赦他。可是我们也要知道张九龄是什么人呐？他是一个非常正直也非常固执的人，经常跟皇帝闹别扭，特别是在边疆问题上，基本上从来没有和唐玄宗取得过一致意见，现在一听唐玄宗要放人，张九龄又不干了，张九龄说：“陛下，这个人放不得，这个人有反相。我怕以后会酿成大祸。”那么听张九龄这样说，唐玄宗又是什么反应呢？唐玄宗哈哈大笑说：“张爱卿，你不要神经过敏好不好？就算你觉得他有危险，咱们就让他把所有的官职都剥夺掉，让他白衣从军就好了。就算一个普通的兵身份上前线好了。”就这样，因为唐玄宗出手搭救，本来必死无疑的安禄山毫发无伤，又回到营州站上上去了。那可能有人就要说了，这宿命论看来不信是不行。你看唐玄宗不信张九龄的法眼，他非要救安禄山，最后不是自己栽在安禄山的头上了吗？这不就是命吗？是不是呢？我觉得其实所谓宿命论它不过就是一些马后炮，要知道，当时可才只有开元二十四年，距离安史之乱爆发还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难道张九龄就真的能够看出来安禄山有反向吗？我觉得不是，这恐怕只是文人官僚对于武将恃功跋扈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本能的反感罢了。不太靠谱。

要知道，开元二十四年，不光是安禄山的幸运年，它同时也是李林甫的幸运年，就在这一年的年底，李林甫取代张九龄，成为首席宰相了。李林甫当宰相期间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建议，对安禄山来讲是大大的有利，大大的福音。什么建议？李林甫说：“文人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战有勇，寒族即无党援。（《旧唐书》）”这是一个在用将领原则的建议，他说，用将领的时候不能用文人，因为文人胆子很小，会临阵脱逃的。那应该用什么人？应该用胡人，用胡人勇敢善战，另外还得用寒门，因为寒门出身的人，在朝廷里就不会结党营私。李林甫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条建议？说白了，就是因为他想专权。李林甫是一个爱权力的人，但是他有两大缺陷，不利于它专权，哪两大缺陷呢？第一，他没有文辞。第二，他没有边功。而这两项优势在唐玄宗时代是特别重要的。正因为如此，李林甫就特别恨那些有文采的人，或者有边功的人，如果谁能够把文辞和边功结合到一块儿，那李林甫简直就是恨之入骨。谁最有可能把文辞和边功结合到一块儿？那就是那些文官出身的节度使。他们受过教育，有文辞。在边境打仗立了功，这不就等着出将入相吗？如果他们出将入相，那不就会威胁到李林甫吗？所以李林甫就想着怎么能够把他们拿掉？那怎么拿呢？他提出了这么一个用胡人的原则，起用胡人将领，胡人大字不识，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到朝廷来当宰相吧？这不就不会撼动它的地位了吗？李林甫出于自私，所以才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那么，唐玄宗会不会同意李林甫这个建议呢？唐玄宗不光是同意，他还觉得这条建议简直提到他心里去了，为什么？因为不光是李林甫害怕别人抢位置，唐玄宗他也害怕别人抢位置，唐玄宗晚年的时候就害怕有人，特别有武将勾结太子抢班夺权。可是如果任用汉人将领的话，难保不会和太子发生那样的联系，可是如果按照李林甫这个建议，运用胡人的话，胡人生长在边疆地区，可就跟太子没有什么渊源，那他们以后和太子勾结的概率也就会大大降低了，所以这是一个好建议。就这样，唐玄宗同意了李林甫这个用人方略了。那李林甫这个用人方略对谁有利啊？对安禄山是大大的有利，首先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胡人，另外在胡族里面他也是一个寒门出身。天时地利都对安禄山有利，能不能出头就看个人造化了？安禄山造化怎么样呢？

安禄山除了外部条件有利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个人素质也是非常好的。个人素质怎么好呢？他有两项素质都非常优秀，第一，他特别能战斗。我们不是讲过，当时唐朝在东北主要的敌人是奚和契丹吗？这两个民族经常联合作战，把东北搞得很不消停，很多节度使包括发现安禄山的那个张守珪都栽在他们身上，可是自从安禄山当了节度使，那就不一样了，朝廷就经常能听到捷报了，而且这个捷报可不是浮夸风，虚报数字。那是实实在在地抓到的俘虏。《资治通鉴》记载说，安禄山是“岁献俘虏……不绝于路，州县疲于递运。（《资治通鉴》）”每年都往朝廷送俘虏，而且是一波又一波，州县都运烦了。最夸张的一次是天宝九载，他一次就献上奚人俘虏八千人，多大的一个数字？那我们可能就要研究研究了，安禄山比别人强在哪？他怎么就能够那么战功卓著呢？唐朝的那本笔记小说《安禄山事迹》有一段话总结得非常好，是这样说的——“蕃人归降者以恩煦之，不伏者以劲兵讨之。生得者皆释而待，锡以衣之，赏之妻妾。前后节度使招怀夷狄，皆重译告谕夷夏之意，因人而传，往往不负。禄山悉解九夷之语，躬自抚慰，曲宣威惠。夷人朝为俘囚，暮为战士，莫不乐输死节。（《安禄山事迹》）”两方面的内容，第一，安禄山使用了恩威并施的方法，抵抗到底的，固然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你能放下武器投降，那就立刻既往不咎，不仅既往不咎，还要赏给你衣服，赏给你妻妾，赏给你出路。什么出路呢？就是当兵，收到自己的部下里。这是瓦解敌人一个很有效的做法，不杀战俘，吸收战俘。第二个，他的好处是什么呢？长于沟通。当年汉人当节度使的时候，也未必不想恩威并施，但是他们的一番好意传到俘虏那儿，要经过几层的翻译。一句好话，经过几层翻译，这很可能被译了走了样了，所以人家那些俘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放心你。可是安禄山就不一样了，我们刚才讲过，安禄山这个人他是通九蕃语，所以无论是哪个民族的俘虏，抓过来都能亲自沟通，这是第一个优点。可是我们也要知道，一个将军要想混得好，除了会打仗之外，更要让皇帝放心，别看安禄山是个粗人，这点他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才能让皇帝放心呢？那就装傻充愣表决心吧。怎么表决心呢？举一个例子，有一次安禄山去见唐玄宗，正好太子李亨也在。安禄山拜完皇帝，理论上讲，他应该接着拜见太子了，这是规矩，可是安禄山不一样，他拜见完皇帝以后，他就戳在那里了，不理这太子，左右看不过去，催他说：“赶快拜太子，要不就失礼了。”这时候安禄山说话了，他说“臣蕃人，不识朝仪，不知太子是何官？（《安禄山事迹》）”我是一个少数民族的人，我不清楚朝廷的规矩，这个太子是什么官呢？我为什么要拜他？唐玄宗一听，这少数民族连这都不懂，我教给他吧。唐玄宗就说：“这个太子呢，是储君。等我百年之后，我死了之后，他要继任当皇帝的，很重要。”听皇帝这么一说，安禄山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臣愚，比者只知陛下，不知太子。（《安禄山事迹》）”我很蠢，我只知道有陛下，不知有太子这个人，原来陛下您还有储君，还有太子。我可从来都不知道，在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想啊，唐玄宗晚年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大臣不忠，和太子勾结，想抢班夺权，现在一听安禄山说“他心里只有皇帝，连太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能不感动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得好好地招待安禄山。再举一个例子，安禄山年轻的时候就胖，到中年以后更加发福了，我们现在说的将军肚。没有谁的肚子比安将军的肚子更像将军肚了，安禄山肚子有多大呢？自称负重三百斤，他的肚子有三百斤重，真是很夸张的，他每次从这个幽州到朝廷里去的时候，要经过驿站，驿站都得给他准备特别的驿马，特别壮实的，一般地上去就压死了。那马壮实还不够，这马还得特别配两副鞍子，后面一副鞍子，他坐在后面。前面一副鞍子，是盛他的大肚子，肚子太大了，要垂到地上了。皇帝也拿他开玩笑，有一次唐玄宗就被安禄山了，说：“你这个肚子那么大，里头装的是什么呀？”安禄山这时候不假思索，马上就答出来了“更无余物，只有赤心耳。（《资治通鉴》）”我这肚子大吗？我这里头没有别的，就有一颗赤胆忠心。唐玄宗一听哈哈大笑，这个安禄山真是傻得可爱！很快，安禄山的正面形象就树立起来了，在唐玄宗看来，此人在朝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很重用他。什么叫重用呢？重用首先就要给官位。天宝元年，安禄山不是担任了平卢节度使了吗？到天宝三载，又兼任范阳节度使。到天宝十载，又兼任河东节度使，整个东北边境被他控制住了。而且这三镇节度使有兵力多少呢？超过二十万。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当时全国全部边防军队的百分之四十都在安禄山手里。不仅如此，安禄山当时还兼任河北道的采访处置使。这意味着什么？整个河北道比现在河北省范围还要大，这里头的所有官员的升降就由安禄山说了算。你看一个将军把握着全国边防军百分之四十的兵力，再加上一道的官员升迁的处置权，这是一个不得了的权力，前无古人。光给权力还不够，唐玄宗对安禄山的宠幸，那就更没边了，怎么宠幸呢？第一个，给他评价高。评价高到什么程度？唐朝每年都要考核官员，考核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下上 中上、中中、中下 下上、下中、下下，安禄山考评为什么等级呢？天宝九载安禄山不是献俘虏吗？唐玄宗特地跟考评部门打招呼，给安禄山上上考。就是第一等，这上上考是什么概念？上上考是一个从来不会给人的殊荣。别看设了这么一个等级，但是以前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你看姚崇是一代贤相吧，当时也就评为中上考。李林甫特别擅长巴结，最高就评到上下考。这上上考其实就是高悬在那的一个理想，是圣人级别的，从来不会真的给任何官员，可是人家安禄山就得到了。考评为上上考还不算，唐玄宗还给他封爵，做东平郡王，由边将而封王，这在唐朝历史上也是破例的。第二个，身份高。身份又高到什么程度呢？那高到乱套的程度了。安禄山他既是杨贵妃的哥哥姐姐的干兄弟，同时还是杨贵妃的干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呢？说在天宝六载，有一次安禄山陪着皇帝家宴，当时杨贵妃哥哥姐姐都在座，这时候安禄山说话了：“我一个胡人，陛下把我提拔到这个地步，我无以为报，我就希望哪一天能为陛下战死。”唐玄宗一听，很感动。正好当时不是贵妃的哥哥姐姐都在场吗？跟他们说：“你们，跟安禄山认了干兄弟算了，以后安禄山就是他们的哥哥了。”那认这个安禄山做干哥哥的人，里面有没有杨国忠啊？没有。杨国忠当时还是一个小毛毛瞎，连想都没想起他来。要是人家杨贵妃的三个亲姐姐，还有比较近的两个堂哥才能得到这样跟安禄山攀亲戚的荣耀呢。那既然攀上亲戚了，以后安禄山出入宫廷就更加的密集了，有一天他就觍着脸跟唐玄宗讲：“我希望能够认杨贵妃做干妈。”当时，安禄山四十五岁。杨贵妃呢？二十九岁。安禄山比杨贵妃还大十六岁呢，这干妈认得有点离谱？既然是贵妃的干儿子了，待遇和一般大臣可就不一样了。有一次，唐玄宗在勤政楼举行宴会，一般的文武百官都在楼下坐着，只有安禄山在唐玄宗旁边设了一个小塌，在楼上坐着，这个一般官员比不了，谁让人家是干儿子呢。第三，待遇高。这个安禄山不是经常到长安去见见皇帝吗？天宝九载，唐玄宗发话了：“以后别住旅馆了，就在这儿给你建个宅子吧！”这个宅子怎么建法呢？唐玄宗对经办人员是千叮嘱，万嘱咐说“但求壮丽，不限财力（《资治通鉴》）”一定要建得好，咱们要面子，有了皇帝这个交代，那施工的人员心里就有数了，那就可劲儿的排场吧。很快，一座豪宅就建起来了，豪宅豪到什么程度？笔记小说那说的就没谱了，咱们拣正史，咱们《资治通鉴》怎么记载的呢？这个豪宅最大的好处，它是给安禄山量身定做的，一切都按照安禄山的规格来的。安禄山不是胖吗？他床就做加长加大版的，床是长一丈宽六尺。那床大，帐子也得大吧，帐子是一丈八尺，定做的。那既然人长得壮，想来吃饭就多，所以厨房用具也做大号的。大到什么程度呢？他用的淘米盆和饭碗，都能装得下五斗米。别说喂一个人，喂个狗熊都够了。这个做特殊型号还不算什么，更奢侈的是材料，一般的家具材料高贵，我们现在也能想象，虽然我们不可思议的是厨房用具的材料也特别的高贵。高贵到什么程度呢？它不是金子做的，就是银子做的。比方说我们刚才说的盛五斗米的饭碗，那是上面涂金的。那淘米粉是上面涂银的。洗菜的菜筐，银丝编的。捞菜用的笊篱，银丝编的。这样一下来，安禄山奢侈程度已经超过唐玄宗本人了。那为什么把他搞的那么有点僭越？因为唐玄宗每次都派宦官来传达最高指示，什么指示呢？——“胡眼大，勿令笑我。（《资治通鉴》）”说人家安禄山是个粟特人，粟特人是商人出身，世代经商，什么金银财宝都见过，人家眼界很高，所以我们做的时候千万要高规格，别让他安禄山笑话我。那你想有皇帝这样的指示，做得能不好吗？那安禄山怎么就会那么得宠呢？

是不是就是因为安禄山会说那几句傻话讨唐玄宗喜欢呢？如果我们要这样想，那真是小看唐玄宗了，事实上，唐玄宗之所以那么宠幸安禄山，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东北边防，他希望能够笼络安禄山来巩固东北的边防。我们原来讲过，唐朝首都设在长安，设在西边，所以西边防务一向重于东北。那从战略意图上来讲，西北那边一项是采取攻势，东北一项采取守势，可是防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从武则天时代开始，契丹人和奚人就在东北地区屡降屡叛，唐朝真是不胜其扰。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安禄山横空出世，居然就能够把东北局势给稳定下来，这让唐玄宗是相当满意。在他看来，只有安禄山把东北局势稳定了，朝廷才能腾出手来，用更多的精力去考虑西北。所以，安禄山在唐玄宗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好比是东北边疆的一条看家狗，只要把家看得好，多扔两块骨头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唐玄宗这个想法谁能理解？杨贵妃聪明，杨贵妃就能理解。我们开头的时候不是讲杨贵妃给安禄山“洗三”吗？这看起来是一件挺荒唐的事儿，其实倒是忠实地执行了唐玄宗的旨意，唐玄宗既然想笼络安禄山，杨贵妃作为一个妃子，干嘛不帮他点忙呢？陪他们闹不就是了。不过我们也知道，花容月貌的一个贵妃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洗澡，不论如何还是有点惊世骇俗，所以一直以来就有人讲杨贵妃跟安禄山私通，特别是宋朝以后，这些道学家讲得更多。但是有一点，即使是宋朝以后的道学家，也不得不承认，就是杨贵妃洗三的时候唐玄宗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很高兴。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像他们所说的，唐玄宗当时都老糊涂了，啥问题也看不出来了，恰恰相反，唐玄宗明白得很，人家杨贵妃是在帮他做工作呢，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唐玄宗和杨贵妃还有朝廷，整个人都宠着安禄山，是带来了很多好处，但是大家考虑考虑他有没有风险？这个风险是有的。有什么风险呢？叛乱的风险。要知道，唐朝前期在军事上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制集中在中原，特别是长安地区，所以呢，举四方之力不敌关中。关中最厉害了，别处都比不上，因此基本上不会发生边将叛变的事情，这叫做内重外轻。但是到了唐玄宗时代，就不同了，唐玄宗时代，随着府兵制的瓦解，内地基本上就没兵了。相反，边疆节度使手下倒集中了大量的驻军，内重外轻一举变为外重内轻了，这风险其实就已经存在了。可是在开元年间，这样一项有风险的制度还有两个保险栓呢。什么保险栓呢？第一个，边疆节度使要忠厚名臣，希望他对朝廷有自然的忠贞之心。第二个，节度使不久任，不兼统，不遥领。什么意思呢？节度使不能长期任职，不能够多方任职，不能遥控任职。这其实也是对节度使一个人权力膨胀的一种限制，而且当时很多节度使都是文官出身，可以出将入相。本身对中央的向心力就是很强的，可是到了天宝年间，因为宰相自私。因为皇帝糊涂，还因为很多很多主客观其他的原因，这两个原则就被突破了，我们从安禄山身上看得非常清楚，可以看他出生于杂胡，这可就不是忠厚名臣了。让他产生自然而然的忠心是不大可能的，他虽然整天献忠心，但是那都是一种表演，是种假象。第二，他任职多年。而且是兼任三镇节度使，兵强马壮早就形成了难以撼动的个人势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忠诚于皇帝就好，但是它一旦不在忠诚的话，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那么，这种不堪设想的情况会不会出现呢？玄宗君臣又将怎样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