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栾城停留几日后,北衡告知两人即将要同行的商行车队,最终目的地是东都洛阳。
桑榆虽说只观看过几回地形图,但也是知晓走这条道是绕了大远路。
“我们不是要回天山吗?”比起四处奔波她更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北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解释言语有些含糊:“晚些时日也无妨。”
养孩子费钱,且天山派如今怕是连个屋子都不剩了,还得费一番功夫重新置办。
桑榆见他不欲多谈的样子,随后定声道:“师父是没钱了吧?”
你这般直白会叫为师很没面子的,你知晓吗?
“既是知晓就别多问!”北衡瞥一眼人,甩出这句就继续吃面了。
匡连海捧着面碗的手指动了动,师姐总是讲戳人心窝子的话,师父每回都会被噎得不想讲话。
这般相处,大抵也算是和谐的吧?
匡连海默不作声地放下面碗,抬眼就见师姐抢走了碟子里最后一块肉,师父那悬在半空中的筷子被捏得都要变形了。
“匡师弟要多吃点。”桑榆用的是另一双筷子,转头就放进他的碗里,叮嘱言语讲得老成。
北衡眉梢上挑,闻声倒也认同道:“连海是得多吃些,往后习武也要先打好底子。”
这次跟着商行同行路上条件不会太差,休整落脚点大多定在城镇驿馆,车队那头不赶日子他们私下里也能宽裕些。
匡连海迎着两道视线艰难应声,他也想早日入门武学,虽说不会一蹴而成,但能学些自保手段总是好的。
他不想自己一直是师姐的累赘。
商队启程之初,两人便被安排坐了马车,里边矮桌上存放着点心和茶水,车厢里还有疑是话本游记的小册子。
桑榆随手翻了翻,认识一些字但不多,她只对药名比较熟记,至于匡师弟,不提也罢。
“给你,甜的。”桑榆见他干坐着不出声,就从袋子里拿了一颗丸子给他,黑棕色的不是太圆。
师姐这又是拿他当小孩子哄了。
匡连海盯着手里的丸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在她灼灼注视下吃了。
确实是甜的。
桑榆不太确定他是否适应药性,在前几日里都有留意他的状态,而后便直接给了他一袋子叮嘱他每日服用。
匡连海愣了下才应声,原来不是糖丸啊。
前往洛阳的路程比他所想的更轻松,没有上回遇到的那等危机,也没有太多次的野外风餐露宿,主家还热情好客,给他们送了不少美味点心。
师姐见主家那边的小娘子乘车不适,便托师父送去药丸,而后还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桑榆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师父,顺手把钱袋放进行囊。
“为师的报酬也不会比你少!”
匡连海见师父咬牙切齿地挤出这话,到底没有讲出师姐在上一个县城卖过药方的事。
师父赚钱很辛苦,师姐也……辛苦。
临近六月的天气日渐炎热,便是换了轻便衣袍也有闷热之感,车队在日头不高之时行进速度也稍快了一些。
匡连海顺道在路上过了十岁生辰,师父给他买了新袍子,师姐给他送了新的钱袋,装好了零用。
北衡琢磨着她定是又私底下做了什么,但没闹出动静估计事不大,等回头问问便好。
小连海这段时日调养得不错,也差不多可以修习武学了。
等车队到达下个驿馆休整时,北衡先将桑榆喊了出来。
“你给他吃多久了?”他检查过连海的身体,待问过才知晓阿榆给她吃了药丸,且八成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四十九日。”桑榆坦然回答,似乎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北衡目光复杂地看向她,良久后才沉声道:“停了吧。”
“吃完了。”补过头也不是好事,虽说她用的药材搭配是温养为主。
他是不是还得夸她有天分,随手折腾出来的方子都有好疗效?可北衡并不想夸赞。
“下回别再拿连海试药,他与你不同。”北衡的话有些重,但若讲得委婉她也未必会听。
他不想自家的俩徒弟还没带回天山就折在了半道上。
“匡师弟吃的是上品。”桑榆对师父的警告不太理解,她以为师父是知晓的。
只要是从她手里拿出来的药,皆为她亲自试过效用的,治人的是,伤人的亦是。
北衡目光微凝,他伸手扣住那只细弱手腕探查,脸色也愈发黑沉。他是该训斥她不顾自身死活还是该心疼她生来遭罪且命数有碍。
他早该知晓的,阿榆做不了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默默抽回手腕的桑榆眼神清亮,没有孺慕也没有抗拒,她抿了抿唇道:“师父,我会护好匡师弟。”
这是她该承担的责任。
“师父也会护好我,不是吗?”她是师父领回来留在身边的,所以她是师父的责任。
北衡不认为自己能同她掰扯清楚,索性就换了更直白的说法:“阿榆,你得活着才能护好别人。”
“那师父也要活得久一些。”桑榆认同点头,紧跟而来的叮嘱又成功噎住了人。
“……”有这种徒弟他得少活几年。
桑榆见他没什么要问的就起身道:“师父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自跟着这次商队后匡师弟就随师父住了,她没有多想,但耐不住匡师弟给她支支吾吾讲了男女大防的世俗规矩。
北衡看了眼小连海那面红耳赤的模样,便将那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给咽了回去,叫阿榆多知道一些也是好事,省得往后闹出乱子。
隔日晨初。
北衡将人喊起来在院子里谈话,也如实告知阿榆对她做过的事。
“师姐不会伤害我。”他还没傻到那种地步,前几日以为是糖丸,后来便没问。
况且,他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你倒是信她。”北衡看了他一眼笑道,随后板正脸色同他讲了,“你们是同门,阿榆为师姐,你为师弟,往后守望相助便是。”
“是,师父。”匡连海握了握拳头,心底那点不安思绪彻底散了。
他知晓,师父这是正式收他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