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十分激动地坐在偏殿里,时不时地站起来张望一下门外,看看他们到了哪里。
像极了等待久未归家的孩子的老父亲。
萧羽换了一身干净至极的素白衣裳,踏进了几乎葬送了他一生的地方。
似是哀悼一般。
很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曾经的一切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宛若一场梦,梦醒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明德帝,他名义上的父亲,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明德帝比之上辈子似乎更加苍老,身子略微佝偻着,但是眼睛却很锐利。
“儿臣拜见父皇。”没有激动到大哭,没有怨恨到失声指责,只平静地拜了拜,拜了拜这一身血脉亲缘。
“好孩子……”明德帝激动地扶起了他,握着他的手来来回回的看他,“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服了软,用了我字自称。
“儿臣不苦。”萧羽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眼神里关爱的神情不是作假,可惜他已经不需要了。
“羽儿,你可是在怨我?怨我不是个好父亲,都没有发现你是个皇子,怨我对你不闻不问吃了许多苦……”明德帝眼里浮出一抹水光,眼底倒映的全是萧羽的身影,这一刻萧羽曾经想要的全部得到了,“都怪我,如果当初……”
没有如果。
一切自有因果。
都是自作孽罢了。
“从未。”萧羽轻柔的笑了起来,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明明人在眼前却感觉又远在天边一样,“父皇一直都是个好皇帝。”可惜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
明德帝此时终于感觉到了失去,他失去了眼前这个优秀的孩子,一时间失声痛哭起来。
萧羽伸出手拍了拍他,轻轻叹了口气,给他把了个脉后就退了出去。
萧月离等候在门外,看着萧羽欲言又止。他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羽儿要是累了,可以随时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这语言极其苍白无力,萧月离自己都忍不住捂脸。
“多谢王叔,羽儿知道了。”萧羽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他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刚刚我给父皇把了个脉,发现他中毒了,是慢性毒药且已经有半个月之久,这里是我配置的解毒丹,可以解大部分的毒药,等父皇缓过来了给他服下吧。”
说罢他转身从萧月离身旁擦过,翻飞的衣袂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宛若抓不住的蝴蝶。
萧羽又来到了景泰宫,宣妃的住处。
他来的时候,宣妃正在礼佛,她面前供着两个无字碑,他看到后面色古怪了一瞬。
一个他知道,那是叶鼎之的,那另一个呢?是他的吗?
“儿臣拜见母妃。”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跪拜姿势,只有萧羽知道,他这是亲手在斩断他的所有亲缘。
宣妃在得知他来到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佛堂,眼里蕴藏着脆弱的泪珠,颤颤巍巍的从香腮处滑落。
他们长的可真像。
却又一点也不像。
“羽儿!羽儿!”宣妃直直的扑进萧羽怀里,抱着他宛若抱着稀世珍宝。
宣妃只是哭。
萧羽却极有耐心的等她哭完,神色中并无半点不耐。
“羽儿以后可是要留在宫中?”她一脸希冀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也许吧。”萧羽错开眼去,不看那烫人的眼神,“成婚以后大部分时间可能会留在望城山了,天启城可能不会来了。”
成婚!
望城山!
赵玉真!
宣妃的眼泪瞬间凝滞在眼眶里,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看着他,“羽儿……你怎的就要成婚了?”她明明刚找回来她的孩子,结果孩子就要跟着别人走了,还是一个男人。
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还没有和她的羽儿好好相处呢……
“是啊,我就要成婚了,婚期尚未定下,只因为师傅他还未回来。”不过,师傅也快回来了,前不久他刚刚收到了他的来信,说是听说了他突破神游,打算回来看看他。
萧羽笑的一脸幸福,而这幸福却刺痛了宣妃,“羽儿……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城中有许多适龄女子,她们……”
萧羽的脸色冷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宛若寒冰一般,“我称呼你一声母妃,不是为了让你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的,还请宣妃娘娘自重!”说完,萧羽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出了宫殿,看着西斜的夕阳平息了怒气。
他不允许有人污蔑赵玉真,那是他的光,驱散了他所有黑暗的光。
也是,独属于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