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浅蓝色的窗帘严严实实挡住了教室外正午强烈的阳光，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却是穿着校服外套恰好能安眠的温度。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教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清浅呼吸声和空调发出的“呼呼”声。
偶尔还会有极轻的翻书声——虽然午休时间偷偷学习是违纪的，但仍有人铤而走险。
学生本可以选择回宿舍睡觉，只要睡，在哪儿学校是不管的。但刚升入高二年级的学生已经感受到了一些紧迫，希望能省下路上的时间多学一会儿。
而且这种事，只要是有几个人带头留在教室，便会有更多的人不甘示弱地逼一逼自己。在这所省重点高中，大部分人都争强好胜，见到别人比自己努力就有点心慌，怕被原来不如自己的比下去。
但趴在课桌上睡毕竟不舒服，卫祺睡得不踏实不说，一醒还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也不知道到底睡着了没有。
他皱了皱眉，瞟见还有十分钟才响铃，便没了睡意，盯着一页单词一行一行地看。
这个过程轻悄悄的，完全没有声音，甚至卫祺还是趴在课桌上，姿势没变，只是眼睛看着，脑子里记着。
他同桌燕之起床气极重，偏偏又睡的轻，一尊大佛。
上次燕之醒的时候说:“你睁眼的时候把我给吵醒了。”
卫祺很无语，他眼皮是钛合金的吗，一睁一闭还带响的？
默默背了十分钟单词，终于熬到了铃响，整个教室一下子活泛起来，急着去厕所的，忙着打水的，赶去办公室交作业的。
像冬眠的虫蛇，听到信号便开始躁动，四处流窜。
燕之必然很不想起，头埋在臂弯里蹭来蹭去，还哼哼唧唧的。
他又撒娇，卫祺只得叹气。
“起了，下午第一节语文，作业写了吗？”
同桌还是没抬头，但卫祺知道他一定听见了，因为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偏过头，拿后脑勺对着自己。
摆明的不听话，不合作。
过了一会儿燕之才闷闷地冲着墙说了句:“写了，不是你看着我写的吗？”
听起来语气还算平和，应该是把起床气压回去了。
压回去就好，别像疯狗似的乱咬人。
他们开学已经半个月了，高二年级文理分科之后重新分的班，对于人际关系相当简单的卫祺来说倒没什么可伤感的。
天大地大，学习最大。
至于同桌燕之，卫祺早就听闻了他的大名。
在这所把学习成绩看得极重的高中里，尖子生的知名度是相当高的。
燕之的学习成绩相当出彩，在大神云集的临城一中，高一一年的成绩从未出过年级前二十，就连一直对自己成绩极有自信的卫祺也不敢说自己比他稳。
好学生往往被各科老师挂在嘴边夸赞，久而久之燕之的形象也在卫祺脑子里清晰起来。
更何况每次考试按成绩排考场，燕之和卫祺总是在第一考场相遇。
那时候燕之的周围总是会叽叽喳喳地围着一圈女生，借这借那，问这问那，好似有和燕之说话的一个微小契机都是无上的光荣，值得欢喜整整一场考试，欢喜过后还能回味个把星期。
卫祺有时会从书本中抬头瞄一眼，被明里暗里注视着的燕之就像个骄矜又漂亮的小孔雀，看得出来脾气并不好，聊天也是怎么聊死怎么来，严厉地堵回了很多对答案的，借橡皮的，丝毫不留情面。
可他总是能被轻易原谅，谁让他长得好看。
对于燕之，卫祺是服气的，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而如今这个天之骄子还在桌子上摊成一团，和旁边腰背板直的卫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过了三四分钟，燕之好像终于想要面对卫祺这个同桌了，他缓缓地把头别过来，侧着脑袋静静看着卫祺整理出下节课需要的资料，显然没醒盹，但是看得出来在努力。
“我这张卷子可能不记得放在哪了。”
卫祺手一顿，稳如一匹老狗:“找啊。”
燕之脸上还带着硌出的红印子，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和无力，语气也很软，像撒娇:“要是找不着我等会能不能跟你看一张哇，可能找不……”
“我这有多的，我这有多的！我给你！”坐在卫祺前桌，也就是燕之斜前桌的语文课代表听到后面的动静，忙不迭地哒哒哒跑上讲台，从旁边专门装废卷子的小柜里刨出了一张空白的，邀功似地递给燕之，“这张卷子老师批过了，你拿一张空白的听她也不会说你没写，放心吧。”
燕之接过卷子，礼貌地笑了笑:“谢谢课代表。”
脸上三四道错落的红印子完全不影响他的颜值，那一笑好像把语文课代表这个小姑娘都笑得晕晕乎乎的，一副受到了美颜暴击的样子。
卫祺看了他俩一眼，觉得课代表八成对燕之有那么一点意思，或许还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想和燕之发展出一段不平凡的校园恋情。
一份如同雪中送炭的语文卷子，也许就是开端。
他也不想把每个围在燕之身边嘘寒问暖的雌性生物都看作恋爱脑，主要是，根据他这两个星期的经验，那些女生，轻者眉目传情，重者书面或口头直接表白了。
于是本来憨厚老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卫同学，脑子里还要惦记着今天这张情书夹在哪，明天那个见面时间定的几点。
卫祺作为中介人，不堪其扰。
燕之作为当事人，看不出是烦还是乐在其中。
反正他每张情书都拆开看，每张都不回，接受口头表白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认真听完之后只留下一句，“好好学习吧同学。”
以上信息来自于燕之的单方面表述，根据卫祺平时的观察来看，也基本就是这样。
卫祺开始觉得他有点渣，恃美行凶，自己逍遥快活，吊着一大波少女心。
偶尔还有少男心，造孽。
燕之表示自己很无辜，翘着二郎腿对卫祺说:“你不能让我把脸划了吧！残忍！”
“你也不能逼着我找个女朋友，强行让我这名草有主啊，学校可不许早恋。”
“我长得好看我有错是吗？”
“我长得好看还不早恋怪我是吗？”
卫祺只是极为委婉地指出了一下这个问题，燕之就逼逼个不停，一句接着一句地控诉，把卫祺念叨地脑壳疼。
之后卫祺也没提过这茬，两个人维持着学习互助小组的表面关系，在学霸双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反正伤心的不是自己，管他呢，卫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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