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讨声、辱骂声不绝于耳,聂桑榆却置若罔闻.
她陷入了回忆里,那匹被杀掉的马儿,那个被她“赐”了花印子的婢女,那些所谓的苛待下人......
宁钰轩自幼父母早亡,在她还未嫁入侯府之前,府内一切杂务由管家嬷嬷总理,这些管家嬷嬷都是看他长大的“老人”,他待他们如亲人,这些“老人”便也倚老卖老,觉得自己与旁府的下人不同,有着诸多“特权”。
聂桑榆嫁入侯府后,起初还管着账房库银,也因此发现了里面的诸多猫腻,府内多处银钱皆对不上账。
真正的开支远比账本上记载的多的多,那些钱都跑哪去了,无非是几个大管家嬷嬷仗着与主子的情分顶风作案,无非是侯府的下人拿的月奉是正常府里的三四倍。
在聂桑榆的认知里,宁钰轩主外,她便帮他打理好府内各项事宜,让他有个安定的后院,而且这些人又是府内的“老人”,他不能做这个恶人,那便由她来做。
所以她制定近乎严厉的家规,想给这些懒散的仆人定一个规矩,他们不服,她便以身作则,对自己更为严厉。
更何况宁钰轩不会明白的,一个被夫君忽视的,不受宠爱的,一个倒贴进来的大夫人,如果不使用些雷霆手段,她恐怕在这偌大的侯府早就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可是她错了。
那个无辜死去的马儿,那个自幼陪伴她的贴身侍女,她的确错的很彻底。
聂桑榆还记得第一次见那匹红鬃烈马时的模样,挺拔壮硕又桀骜不驯,她曾骑着它在西北的荒漠上驰骋,扬起的风沙迷了眼,可内心却是无比的畅快自在。
可是她错了,天地间才是它的归所,她不该带着它回京,更不该带它来到侯府。
对付不了聂桑榆,但却能对付的了一匹马。
或许是草料,或许是水源,也或许是直接强喂。
聂桑榆得到消息时,那匹马儿已经奄奄一息,倒在马棚里,发出低低的哀鸣,她看着它的眼睛,她知道它的痛苦。
她让梅双赶紧找大夫,可是药石无医,大夫说,它此刻内脏破裂,每呼吸一下都是煎熬痛苦。
她蹲下身子,抚着它的鬃毛,一如记忆中,无数个布满星空的夜晚。
那匹马儿只是望着她,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她是懂它的,她该让它解脱。
她质问马夫,质问每一个有可能谋害的人,呵,供词倒是统一。
杀鸡儆猴,这些下人倒是学的明白。
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调查事实,处理下人,哪有这么顺利,此事又闹到了宁钰轩那里,一句“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还是府内多年老人的话。”让她再多的解释都变得苍白又无力。
风言风语,便传成了她是那连自己心爱的马儿都能杀掉的狠心之人。
此事最终以聂桑榆禁足月余,平息了这场风波。
还有那个梅花印,她又错了,她当初就该让那个婢女一命抵一命。
表小姐千怜雪虽不是什么恶人,可耐不住她有一个惹是生非,到处用钱的弟弟,和一群会拱火的婢女仆人。
爬上宁钰轩的床,不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或许千怜雪没这么想过,可那群婢女仆人却实实在在的做了。
药物杂糅在她为宁钰轩准备的羹汤里,若是成功了,他们的表小姐就顺利当上侯府的夫人,若是失败了,羹汤可是聂桑榆准备的,多年无所出,其用心不言而喻。
有时候命运真是会和她开玩笑,日日在府内也很难与宁钰轩碰上,偏偏那日被她撞上了。
半夏和莲香正扶着宁钰轩往千怜雪的卧房走,却被聂桑榆给拦了下来。
又是好大的一口锅啊。
此后宁钰轩再没有用过她准备的任何吃食。
聂桑榆本想解释,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梅双“夫人,您该向侯爷说清楚的!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梅双实在气愤不平。
聂桑榆“说清楚?此事还未调查清楚,或许千怜雪并不知情,估计是她那些乱起心思的婢女,她一个寄人篱下又未出阁的姑娘,这种事情要传出去,她的名声和清白就毁了。”
梅双 “那您的名声也是名声啊!”
聂桑榆“我的名声早就毁了,多一件少一件又何妨。”聂桑榆无奈道。
梅双 “您总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和侯爷.......”梅双没继续说下去,不过聂桑榆也猜得到。
可聂桑榆怎么也没想到,此事却成了导火索。
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
一碗好心的乳酪,却想要她的命!
府内除了梅双,无人知道她并不吃这些乳制品,所以送来的乳酪她便让梅双吃了。
真是好猛的毒啊。不过片刻,一个鲜活的人儿便在她的怀里逝去。
梅双自幼便服侍她,是她的贴身侍女,更是她的至交好友。
她在她怀里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辛亏我家小姐没食用。
幸亏她没用,辛亏她没用,聂桑榆那时恨意上头,提着把匕首便将所有的仆人唤到前厅。
当然也惊动了宁钰轩。
乳酪虽是莲香送来的,但中间也经了不少人的手。
或许就是莲香,她之前就和半夏一起试图为她的表小姐铺一条大道,聂桑榆后来又“敲打”过她,或许就是她怀恨在心。
聂桑榆从未如此失态过,她疯了一样地想让罪魁祸首一命偿一命,她求宁钰轩查清事实,求她的夫君做主。
可让大夫来验,结果确是乳酪内只有少量泻药,梅双体质特殊,无妄殒命。
好一个无妄殒命,聂桑榆怎么可能会信。
她拿着匕首上前,却被宁钰轩大力一拦,跌倒在地。她此刻可真像个疯婆娘。
宁钰轩“聂桑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大夫人的模样。”
聂桑榆“大夫人,呵,大夫人该是什么模样,我的贴身侍女死了,夫君,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宁钰轩“我已经将莲香赶出府,你还想怎样,让她一命抵一命吗。”
聂桑榆“不应该吗。”
宁钰轩宁钰轩像是气急了,点点头又指着地上的她说:“你应该好好反省自己,是不是恶事做多了,才会让人人喊打,挟私报复。”
聂桑榆看着眼前的夫君,看着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仆人,每个人的神情她都尽收眼底,有气恼,有鄙夷,有事不关己,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她觉得好累好累,最终什么也没说,从地上爬起,拍拍衣裳,回了卧房。
聂桑榆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她不可能让梅双死的不明不白,几经查证,此事果然与半夏莲香有关。
此毒倒是罕见,不经细察,便会认为是泻药,也正因为罕见,让城外的药房老板对这些材料印象深刻,连带着购买的客人印象也深了些。
莲香已被赶出府邸,寻不到踪迹,半夏倒是还在。
聂桑榆的画作一绝,尤以梅花为擅,她便赏她一个梅花烙,让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背上背着一条人命。
记忆回溯,听书的人早就散了。
聂桑榆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向天边,暮色渐沉,街边的行人也多是匆匆归家,自己身上却身无一文。
天地之大,又有何处才是她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