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今年皓翎的冬日一改往昔的温润,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年节的气息如醇酒的馥郁,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女眷们围坐一团,巧手翻飞,包着象征团圆的饺子;男人们则忙着准备祭祀用品,期盼来年风调雨顺。孩童们在屋内屋外穿梭,不时偷尝一口桌上的点心,被长辈发现后,嬉笑跑开。
街头巷尾,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随风轻晃,似在诉说着团圆的喜悦。街边摊位的糖人儿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甜香,引得孩童们围聚,眼巴巴望着,手中紧攥着压岁钱。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喜庆,阿念好奇地掀起车帘向外张望,相柳静静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不言不语。
阿念“往昔见惯了宫里的排场,没想到这外面的贺年竟是这般热闹,阿柳阿柳!我要下去看看。”
相柳听罢,伸出手将她的小脑袋按回来。
相柳“人太多,乖乖待着。”
阿念瘪了瘪嘴,缠上相柳的胳膊。
阿念“可是......人家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热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就这样错过?”
相柳“不行,你现在身子重。”
相柳坚持道,目光扫了一眼窗外熙攘的街道,神情凝重。
阿念“相柳~阿柳~我的好夫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最顺着我了~”
阿念不依不饶试图用这一招“怀柔政策”打动相柳。
很显然,他就吃这一套。
相柳扶着她下了车,整理了整理她的毛领披风,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糖葫芦、花糖、布老虎,各类年货摆满摊位,琳琅满目。阿念像只欢快的小鹿,拉着相柳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凑近卖糖人儿的摊位,看着五彩糖稀在艺人手中幻化成栩栩如生的小动物,眼中满是惊喜;一会儿又被街边杂耍艺人的表演吸引,惊险的顶缸、神奇的戏法,引得她拍手叫好。
“瞧一瞧看一看啦,眼下热销的话本!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江湖侠客的仗剑天涯,悬疑奇案的烧脑反转,女帝后宫的宫廷秘闻……本本精彩绝伦!”闻此,阿念在那摊子上驻足,翻开了那本《陛下又惹王夫生气了!》。
“哎呦夫人好眼力,这本是小店的招牌,全镇只我一家买断的,不是在下吹牛,在下敢说这全镇乃至十里八乡都看过此书。”老板越说越起劲,丝毫没看到阿念翻页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相柳低声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摸摸鼻梁,有些尴尬地清咳几声。
阿念“十里八乡都看过了??你们这书是哪里的考究,那女帝怎么就被王夫赶出门外睡了,怎么就把王夫气回极北娘家了,怎么就被王夫休了?!简直是胡编乱造,是、是荒唐至极!”
阿念满脸诧异,语气中满是对剧情的不满。
“夫人莫急,这后面还是有很多甜蜜情节的,女帝为挽回王夫,那可是费尽心思。她亲自前往极北之地,爬雪山,趟冰川,王夫看到她这份真心,心里早就不气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书中的关键情节,指给阿念看,相柳接过话本饶有兴趣的翻开着。
相柳“我到觉得这书写的不错,这女帝为爱可真是什么都敢做,若我是那王夫,定会为她的深情所沉溺。夫人,你说对吧?”
相柳将银子递给老板,顺便多打赏了些。
老板喜笑颜开,一边接过钱,一边不迭夸赞“公子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这故事的见解都如此独到,小店还有不少类似的精彩话本,两位不妨再挑挑?”
相柳“看看还有没有更离谱的,说不定后面还有惊喜。”
相柳凑近在她的耳畔轻语,语调暧昧,阿念的脸颊腾地红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往他腰间掐了一把。
阿念“看什么看!不许再看了!再耽搁下去爹娘都等急了!”
相柳“好,都听夫人的。”
他轻揽着阿念的腰,小心的护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阿念还在气呼呼的吐槽着那话本——
阿念“我回去定要下令将那些不着调的书都禁了,这要流传下去岂不有损我家庭帝位的形象,你说!你敢把我赶出门外嘛!”
相柳“不敢不敢。”
阿念“这还差不多……”
时局稳固后,少昊便和静安妃搬出了五神山,来了一座小镇上生活,悠闲的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平静而安宁,谁能想到自己的邻居曾经是统御一方的国君呢。
阿念“父王!母妃!我们来了!”
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少昊和静安妃循声望去,只见阿念和相柳携手走进院子。
静安妃赶忙放下手中正在修剪花枝的剪刀,快步迎上前去,拉着阿念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疼爱。
少昊也笑着起身,目光落在相柳身上,打趣道:“相柳啊,一路上阿念没给你找麻烦吧?”
相柳微微一笑,恭敬地说道。
相柳“父王放心,阿念一路上乖巧得很,倒是我生怕照顾不好她。”
阿念听了,佯装生气地跺跺脚。
阿念“父王,大过年的您得向着我呢,相柳才是一路上啰啰嗦嗦,像个老人家一样,我都说了身子没事,他还总这不许那不许的,他呀,就是操心太多。”
少昊朗声大笑,静安妃也掩唇轻笑,阿念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王。
阿念“父王母妃你们又笑话我!”
暮色渐浓,雪势愈发磅礴,庭院里积雪层层堆叠。小镇华灯初上与纷飞白雪交织,亮如白昼。
厨房里炉火正旺,静安妃身姿忙碌,在灶台与案板间来回穿梭,阿念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灶台上刚出锅的酥肉,趁静安妃不注意,迅速伸手拈起一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
静安妃似有所感,回头一瞥,恰好瞧见阿念那贪吃模样,无奈一笑,这阿念自己都快当母亲了,还是这般孩子心性。
相柳走进来端菜,看着阿念嘴角沾着的碎屑,不禁莞尔,他抬手,用指腹轻轻为她拂去,动作间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相柳“嘴角沾东西了,小花猫。出去坐着吧,饭菜我来端就好。”
少昊正站在廊下挂着春联,瞧见阿念出来,笑着招呼。
“阿念,快来帮父王看看,这春联挂得正不正?”
阿念快步走过去,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点头说。
阿念“正着呢,父王这字写得可真漂亮,笔锋刚劲有力,一看就出自您这书法大家之手。”
阿念“父王博学广知,大荒之内无人能及,等来年我与相柳的孩子出世,名字就劳烦父王来取啦!”
少昊脸上笑开了花,眼中满是慈爱与期许,伸手轻轻摸了摸阿念的头,“好,好啊!父王定当翻阅古籍,斟酌再三,为小孙儿取一个既独特又饱含美好寓意的名字。”
相柳将最后几道菜端上了桌,静安妃招呼着父女俩来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团圆好似在此刻有了具象,窗外,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落,屋内的暖意却将寒冷挡在了门外……
烟火轰然炸开,似盛放的繁花,橙红的、明黄的、幽紫的光交织辉映,点亮了黑暗,让天地都失了颜色。
喧闹之下,人们都在说着新年快乐,此起彼伏的祝福声裹挟着烟火的噼里啪啦,憧憬着新的一年。
夜深了,雪渐渐停了。
庭院的树被雪压弯了枝头,沉甸甸的,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色绒花,在静谧的夜里静默伫立,月色如水,透过斑驳的云层倾洒而下。
相柳站在廊下,他仰头望向夜空,思绪飘远。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相柳不用回头,便知是阿念,唇角不自觉上扬,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问。
相柳“怎么出来了?夜里凉,仔细冻着。”
阿念“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在想什么呢?”
相柳轻轻转身,将阿念温柔地揽在身前。
相柳“想起从前,那时的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能在这烟火人间,有一处温暖的归所。”
对于“年”的概念,相柳其实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曾在辰荣军营里远远的看到过士兵们三五围在一起就着篝火简陋地庆祝,有人喝得酩酊大醉,有人红着眼眶想家,他只觉这场景有些喧闹又莫名透着股悲凉,不明白这所谓的“年”,究竟有何特别。
那时的他,无亲无故,于这热闹之中,不过是个局外人。现在才明白,年的意义,是团圆,是慰藉,更是期盼。
阿念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笑语嫣然。
阿念“所以我来了呀,或许我该感谢命运的眷顾,偏偏让我去了清水镇,偏偏让我撞到了你,又偏偏在那么多的‘偏偏’里爱上了你。”
相柳轻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相柳“这些看似偶然的‘偏偏’,却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必然,让我这飘摇在狂风里不知何处是岸的孤舟——”
相柳“有了一个家。”
如今,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里是温暖幸福的家,而他怀中抱着的是挚爱的妻子和她腹中将要出世的孩子。
他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四季流转,岁岁年年,他们会共看春季繁花,共赏夏夜流萤,共观秋霜红叶,共沐冬日初雪。
过往岁月里所有的孤寂,皆是为了此刻的圆满。
他在心里暗自恭贺着自己——
相柳,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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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番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