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位,向来是你们一族世代传承,即便山主膝下无子,凭对狐族的责任,也该从杰出后辈里挑选,而不是选一个年仅二十、无父无母的孤儿。”白烁神色从容,语气不紧不慢,“常媚山主,其实慕九,就是玲珑和容先的孩子吧。”
“够了!”常媚陡然一声怒喝,然而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乱。
白烁目光如隼,紧紧锁住常媚,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仿佛在宣告,自己已将一切看穿。“看来我猜对了。”
云笙稳步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常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弱水石也并非是容先盗走。玲珑以血唤醒了他的记忆,他知晓害了容愿的人是自己,而非狐族,至死都活在悔恨之中,又怎会拿走狐族的根基至宝?真正拿走弱水石的人,是你。”
常媚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最终,她还是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即便有梵樾逆天改命,慕九得以降生,可他天生孱弱,两百年来,身形依旧如婴儿般大小。常媚一心想让慕九活下来,于是擅作主张,取来弱水石放入慕九体内,这一举动,直接导致情树枯萎。阿七得知此事后,苦劝她将弱水石还回去,可一旦归还,慕九便再无生机。她又怎么忍心看着阿姐唯一的血脉就此夭折?于是,她拒不答应,与阿七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若我那天没有与他争执,若我没有怀疑他对我的爱,他就不会以身献祭,来保护我、保护小九的秘密……”常媚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情树下的怨念是你的,阿七死后留给你的只有愧疚。你满心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阿七,认定他该是恨你的。所以,你日日前来向阿七诉说思念,这心结越缠越深,最终形成怨念,滋养出了这颗会吃人的树。”白烁无奈地长叹一声 。
所以这情呐,究竟是命运的红线,还是夺命的枷锁?它能让常媚为了护住慕九,不惜违背族规、盗取至宝,不惜与挚爱之人争执,陷入无尽的悔恨;也能让阿七明知后果,却仍甘愿以身献祭,只为守护她和孩子的秘密。
它既成就了世间至善至纯的守护,又引发了难以挽回的悲剧。
“弱水石…一直在我体内?原来那时在怨境里,我见到的竟是我的爹娘。”慕九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众人身后,他听到了所有,“我竟从未知晓,自己的身世背后藏着这么多的曲折与牺牲。”
“小九…”常媚艰难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姑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却没想到,原来我被这么多人深深爱着。娘亲用生命换我来到这世上,阿七叔叔用性命守护我的秘密,而您,姑姑,也为了我,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和自责……”
慕九缓缓走向常媚,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您养我长大,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我的母亲了,这世上本不该有慕九,该有的是阿妩,慕九虽生,阿妩却死。我对不起您,姑姑,这一次就让小九,护着您吧。”
“小九不要…”常媚声泪俱下,伸手想要阻拦慕九。
只见慕九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决然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股与弱水石相融多年的力量。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慕九周身泛起奇异的光芒,光芒中,弱水石若隐若现。
弱水石缓缓脱离慕九的身体,每一寸挪动都像是在撕裂他的灵魂,慕九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他紧咬下唇,目光坚定。
常媚瘫坐在地,伸手徒劳地想要抓住慕九,却被那股强大的力量震得无法靠近,只能撕心裂肺地呼喊:“小九,不要,你会没命的!”
这一切…都是因果,慕九的命是梵樾救的,他能成人是常媚用弱水石维系,今夜过后,情树的秘密再也无法隐藏,常媚必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他已经失去一次母亲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慕九!你在干什么!”赶来的天火大声吼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梵樾…弱水石,交给你了…你在怨境中为我逆天改命,我的体内有你存续的妖力,加上弱水石这些年的滋养,足够为情树再续上几千年了。”慕九强忍着剧痛,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看向梵樾,眼神中满是托付与信任,“把我埋在树下吧…”
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梵樾也蓦的红了眼眶,稳稳地接住缓缓飘来的弱水石。
慕九身体如一片凋零的花瓣,缓缓向后倒去,天火忙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将慕九接住。此时的慕九,面色惨白如霜,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耗尽最后的力气。
天火终于想明白了,她是喜欢慕九的,可她好像明白的太晚了,她好似总差点运气,到父王死前才明白他的苦衷,到慕九死前才明白自己的心。
常媚早已哭哑了嗓子,她的眼神空洞,再没了生志。
天火紧紧抱着慕九,泪水决堤般涌出,滴落在慕九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慕九,你不能死,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的吗?你不是说了要娶我,你不能骗我!”
云笙的泪也悄然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隐没不见,看着如今的天火,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种无力与绝望,如出一辙。
“阿火…心若有爱,触摸情树的时候,它便会开满鲜花,是、是真的…”
情树在此刻,像是感受到了慕九的爱意与牺牲,树枝开始轻轻颤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无念石也有了异动,汇聚了狐族万年传承的爱念全部被吸入其中。
爱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