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她一袭火红色的嫁衣,美艳绝伦。
宋皎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
“技术还不错嘛。”
“只为你一人画过。”
“不信,你第一次画能画这么好?”
“对你,自然是无师自通。”
宋皎月轻笑出声,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几分久违的灵动。
她起身拿起合卺酒,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这次可没有下药。”
司马昭接过酒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若有毒,我也认了。”
交杯酒入喉,辛辣中带着苦涩。宋皎月被呛得轻咳,眼角泛起薄红,她生生咽下去那股腥甜。
“阿昭,我有点冷,你能抱着我吗?”
他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她将头靠在他肩上,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别,就好像现在如从前最平常的一天,他只是下了朝回家哄她。
“就这样,抱着我,我就不会觉得冷了。”
“阿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傻姑娘,只是碰巧翻开了一本史书,再睁眼就变成了郡主。她本想安安分分走完历史剧情回家,却偏偏招惹上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可,历史是不允许被改变的,一但偏离她就会受到惩罚。那个傻小子有他命定的妻子,所以,她拼了命的想要推开他,拼了命的羞辱他,拼了命的想让他不爱她。”
“在她极力的拨乱反正下,历史还是圆回来了,阿昭,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司马昭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可这太荒谬了,荒谬到他不敢信。
“我不觉得她很厉害,相反,我认为她就是个怯懦胆小的人,她不敢看自己的心,一次又一次的伤她的丈夫。”
她笑着摇了摇头,“那我替她向她的丈夫道个歉。”
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哽咽,“不要怪她了,她也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女,孤身一人被迫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也会害怕,也会彷徨,也会迷茫,也会难过。”
他想告诉她,“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他是怪自己,怪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好,让他的夫人不信任他,不肯和他在一起。”
他手上一热,他以为那是泪,以为宋皎月在哭,可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是血。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颤抖着抬起手,看到满掌鲜红。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宋皎月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将大红嫁衣染得愈发艳丽。司马昭颤抖的手去擦她唇边的血,却越擦越多。
宋皎月艰难地抬起手,抚上他惊慌的脸,“没用的,阿昭…太医治不了我。”
她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不、不会的…你方才说的那些胡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别想用这种方式离开我。”
他彻底崩溃了。
“宋皎月!你敢死试试!你信不信我即刻就造反!你不是最担心那个小皇帝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我…信,你本来、就是个…乱臣贼子…”她断断续续的说,“但我知道…我的阿昭…不会这样做。”
他哭的泣不成声,“你又骗我…你不是说历史已经圆回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终究不是真正的长宁郡主啊,长宁郡主早该在那次马惊时死去,死在十八岁那年,这一年的时日,都是我偷来的…”
“我不在乎什么历史,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长宁郡主。我只要你活着…求求你,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再也不气你了,我听你的话,我回去跟王元姬好好过日子……”
“我不敢再爱你了…”
“真的,宋皎月,我不敢了。”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
他的爱会害死她。
“阿昭,别担心,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只是…要回家了,那个傻姑娘……终于要回家了。”
“宋皎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傻姑娘最后……有没有爱上她的丈夫。”
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宋皎月说喜欢他。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呢喃。
“她啊,爱得…要命…”
“司马昭。”
“对不起。”
“我爱你。”
“可我,想回家。”
她的手慢慢滑落,却在半空被司马昭紧紧握住。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逐渐冰冷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宋皎月,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太医和兰香惊慌地冲进来。
司马昭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固执地抱着怀中的人,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大将军…”太医颤抖着探了探宋皎月的鼻息,扑通一声跪下,“郡主……已经薨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司马昭赤红着眼咆哮,“都是庸医!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他不让任何人动宋皎月,就这样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日清晨,司马懿亲自闯进了郡主府。他看到儿子形容枯槁地抱着已经僵硬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昭儿,够了。”司马懿沉声道,“让郡主入土为安吧。”
司马昭缓缓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爹,这次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听你的了。”
“昭儿…”司马懿的声音罕见地软了下来,“你这样,郡主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是啊…我的夫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她会害怕的,我得去陪她…”
他拔出短刃,寒光乍现的瞬间,司马懿一掌劈在司马昭腕间,短刃“当啷”落地,司马懿反手一记耳光,打得司马昭偏过头去,血丝顺着司马昭嘴角滑落,他却低低笑了起来。
“够了!我们郡主才不需要你这种贼子陪她呢!司马昭!你强迫她,囚禁她,辜负她,害了她一辈子!不要再脏了她的回魂路!”兰香突然冲上前来,泪流满面地喊道,她不惧被司马家虐杀。
自从遇见司马昭,她的郡主,渐渐的就不再笑了。
直到今天,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兰香告诉他,宋皎月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吐血了。
在农家小院,她第一次被他表明心迹落荒而逃之时吐过。
她亲眼目睹他另娶她人,喜轿与她擦肩而过之时吐过。
她亲手下了药,将别的女人送上她夫君的床时吐过。
再到后来啊,她每天都会吐血,每天都痛不欲生,还是撑着这副支离破碎,残败不堪的身子,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