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莫惊春

就在元莫绝望之际，牢房外传来狱卒谄媚讨好的笑声、以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束缚栅栏的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一脚踹开，陆绍一身玄衣大步踏入，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元莫，望向了他怀中的陆湘。嘴唇嗫嚅着张了几次，责备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陆绍轻哼一声，拿出了护在斗篷下的貂皮披风，他自己肩上的斗篷都沾了雨水染了泥污，可这件披风却干干净净，他细心的为陆湘系上披风，熟练的将女儿护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就走。

“陆将军！等一等…”元莫叫住他。

陆绍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对这个拐走自己女儿的混小子恨的是牙根都痒痒。

“阿湘…若是好些了，我可否求您托人来告知我一声。”元莫也无颜抬头，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配提出这样的请求。

“本以为你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没想到也是个有能耐的，能作进牢狱，还连累湘儿。元莫，你最好祈祷湘儿无事……”

牢门轰然关闭，元莫看着陆湘被带出牢狱，远处传来狱卒如释重负的声音，“陆将军慢走。”

他无力的滑落坐在地上。

至少……阿湘得救了。

等了一天，都没有人再来，元莫又恢复成那副空洞的样子，静静的坐在草堆上，望着那缕光，幻想着那是陆湘。

等啊等啊，门外又有了动静，元莫期待的回头，是老于，还带着香气四溢的烧鸡。

元莫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抓着老于的胳膊就问，“老于…你知不知道阿湘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好一些，陆将军有跟你交代什么话吗？”

往常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的元莫这次不按套路出牌，老于被问的一头雾水，“你这孩子，陆将军岂是我这等小官能见到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出去？他能出去了？！元莫激动的差点要跳起来。

老于拿出调令，朗声宣读了起来，“元莫，长乐人士，乃四方馆所需之通译人才，现关押在京兆府大牢，念其助官府破获案件有功，四方馆以律向刑部提请议功免刑，征调元莫为四方馆所用。”

宣读完毕，老于似有预料的堵起耳朵。

寂静无声。

轮到老于纳闷了，这小子素日里只要听闻有关此事必定要翻脸，这回怎的转了性子，一言不发？

老于凑上前去打量元莫，“不能啊，难道是这牢里风水好，让你想通了？还是说，在牢里待傻了…”

元莫沉默良久，缓缓吐出几个字，“老于，我答应你。”

狱卒将元莫身上的锁链打开，他走出了牢房。

浑浑噩噩的十几年，人人都笑他一事无成，辱没了他父亲的风骨，他从前并不在乎人言，可自己却因人言入狱。锁在这牢房中，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为高热不退的妻子求医问药都做不到，陆将军看不上他，是应该的。

如今的元莫，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妻子，他的妻子给了他一个家，这个家，需要他作为一个男人去支撑。

否则，他凭什么给阿湘幸福……

听闻元莫安然无恙出狱，阿术特地来道歉，她想明白了因自己自私的想法，害了两个无辜的人，元莫在牢里受苦，陆湘也高热不退差点无医救治，这都是她的错。

元莫叹了口气，看着阿术面色苍白怯生生的局促站立在那儿，眼下挂着两团乌青，显然是几日没有合眼。

罢了，她最起码还有悔过之意。

他不想再计较什么，没怎么搭理阿术，拿起食材转身进了厨房，叮铃啷当一阵鼓捣，香气顺着门缝飘了出来，他满意的看着做好的糕点，花了不少心思摆盘装饰，将它们一齐放入食盒里，朝将军府邸方向走去。

阿湘不在家，家里冷冷清清的，床也硬的咯的他晚上睡不好。

床默默的翻起了白眼：哥们咱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从未说过我硬，你变了。

将军府外，元莫满心欢喜等待着，仆从推门而出，只留下一句小姐抱恙不见客，就欲匆匆关上了门，带起一阵风，吹卷着几片落叶打了几个旋儿落在他靴前。

他忽然抓住将要合拢上的朱漆大门，“阿湘她现在如何，烧退了吗？”

“托元公子的福，我家小姐差点没命。”门内冷哼一声，加大了关门的力度，元莫只得放手，“我家老爷说了，过往之事不与元公子计较，也请你不要再纠缠我家小姐，免得损了我家小姐清誉。”

门闩落下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劈在元莫身上，他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他绕着将军府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什么。

夜幕降临，路上的行人归家心切，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人借着树的力往院墙上爬去，这颗老树枝繁叶茂，树干延伸入院内。

元莫扒开挡脸的树叶，他试探着往下看去，仅一眼就又闭紧了，坐在院墙上的腿刹那间软了几分，他咽了咽口水，迫使自己四处张望，见此处无人才松了口气。

酝酿了几分钟，心里的建设打碎又重塑，最后他一咬牙…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格外明显，元莫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忍痛往旁边的花草丛里蛄蛹。

他没来过将军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绕了好久，遇到人就垂下头装做是新来的小厮，好巧不巧迎面就要撞上陆绍，他灵机一动，拿起修剪花枝的大剪刀，在一旁修剪起来。

管家挠挠头，望着这陌生的背影犯嘀咕，不能啊?从哪招来的小厮…大晚上修剪花枝，这人脑子莫不是有些不灵光，说着就要上前询问。

元莫闭上了眼睛，手上动作加快，花都要被剪秃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许是他的念叨起了作用，管家在距离他几步之遥时，被陆绍叫走了。

元莫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他额间都浮了汗珠出来，他随手擦去，又踏上了寻找陆湘的征途。

氤氲的水汽隔着屏风弥漫开来，整个房内都朦胧了起来，婢女将干净衣物整理好搁在架子上，被陆湘轻声屏退。

她一件一件褪去衣衫，走入浴桶之中。

指尖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