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改朝换代,是血流成河,是白骨累累。平头百姓,命如草芥。兵将士卒,埋骨荒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宝座,不知多少次被淋漓鲜血一层层浸染洗涤,光华耀耀。
月明星稀,碧草萋萋,夜风微寒。
有一个年约六七岁的赤发稚童独自走在荒无人烟的平野之上,一身墨蓝的棉布长袍灰仆仆的,却精疲力尽地突然倒下,昏迷不醒,胸前挂着的一枚龙形玉佩,毫无预兆地闪烁起忽明忽暗的幽光。
他在一片漆黑中模模糊糊醒来,却陡然撞进了一双幽然清澈的紫色兽瞳,惊恐地凄厉大叫一声“啊!”,双手撑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连连向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山洞冰冷的洞壁才不得不停下,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幽紫鬃毛如通透玄冰,兽瞳斗大如铜铃,锯齿尖牙,通体黝黑,冰霜加身,蜿蜒如巨蜥,坚硬若盔甲,利爪似鹰隼,这模样肖似远古传说中的巨龙。
他几近绝望地想着,在奥丹叔叔的拼死保护下,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部族战乱,却还是躲不过命丧怪物之口的悲惨下场。
“不要吃我。”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低声的求饶是年幼的他最后的一丝不甘与对活下去的渴望。
“你又不好吃,我为何要吃你?”巨龙却出人意料地突然开口,没好气地嫌弃道,浑厚的回声裹夹着扑面而来的逼人寒气回荡在洞穴之中。
他不敢相信地睁开眼,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意外之喜中,一时忘了言语。
“喂,小屁孩。”巨龙不满被人就这么视若无睹,忍不住唤回他的神智。
“龙神大人,我叫秦准。”小男孩恭敬郑重地跪地行礼。
作者原剧秦准是阿诗勒隼化名,我私设了取名来由,后文会揭晓。
“秦准是吧?我不是什么龙神大人,而是玄霜巨龙一族的唯一后代,”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眉目清秀似画,嗓音温和如玉的素衣少年,巨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叫我朱砂就行了。”就连那通读道藏三千,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陈长生都记不住自己的本名,还是别难为秦准这个小屁孩了,而且,到底也算是故人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纪念。
“是,朱砂大人。”秦准仍是毕恭毕敬,要知道,便是自诩真龙天子的中原皇帝也未曾有幸得见传说中的神兽。玄霜巨龙,这名字一听就很霸气。
“秦准,你听好,你身上有我的龙魂玉佩,这是你与我的机缘,我会护佑你此生平安。”朱砂最是没耐心,懒得继续纠正秦准的称呼,只同他交代了最要紧的一件事,就将他一把推出了梦境。
秦准大梦初醒,他仍躺在昨夜力竭昏倒的原处,头顶耀灵熹微,已是翌日。坐起身来,轻轻拉出胸口那枚栩栩如生的龙魂玉佩,静静瞧着。这本是阿娜从中原远嫁契丹时带来的家传玉佩,没想到竟会是有朱砂大人寄身的异宝。
知晓自己得玄霜巨龙保护,秦准忽然就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他一定会带着父汗的期望好好活下去。他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继续在野地里朝前而行。
而冷酷的世事很快告诉他,人微命薄,一个垂髫稚子想在偌大的荒野之地活下去着实是极为艰难的一件事。
打不了树上鸟,捉不住水中鱼,野果难寻,偶尔饮几口无法随身带走的河水,不过短短三天,他就饥渴难耐,命不久矣。
秦准终于体力不支倒地,意识朦胧间,忽而绿光一闪,恍若见到一个黑衣少女凭空出现,闻见一道山石清泉流响的嗓音,似曾相识的嫌弃语气,就如同曾经梦中相见的玄霜巨龙朱砂大人。
“你还真是没用。”
秦准是枕在黑衣少女的腿上醒来的,首先瞧见的是精致的下颚,无瑕霜肌,以及娇花朱唇,眼前陌生的少女让他不由一惊,连忙想要起身,这一番动静让少女立刻低头察看,扬唇灿笑。
“秦准,你醒了。”
“你是……”坐起身来的秦准惊疑不定地与一双清澈杏眸对视,少女话语中的熟稔让他隐隐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我是朱砂,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朱砂面露些许不悦,灵光一闪,不禁抬手一拍额头,“我忘了,你在梦里只见过我的真身。”
秦准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朱砂,明眸皓齿,娇俏玲珑,若非亲眼所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便是梦中那条威仪赫赫,气势磅礴的玄霜巨龙。
朱砂自是注意到他呆愣的目光,一边唤他的名字一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得不到他的丝毫反应,忍不住问道,“秦准?秦准?你怎么突然傻掉了?难道是我的龙血威力太霸道,你的脑子受不了就变傻了?”
秦准恍然大悟,为何嘴里会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朱砂为了救他竟不惜取血喂之。思忖片刻,他扬眉轻笑,面上是真诚的谢意与清浅的欢喜。
“朱砂,谢谢你救了我。”
“终于不叫我朱砂大人了?其实听久了感觉还不错。”盘腿而坐的朱砂揶揄笑道,单手托腮,喜滋滋地回味了一下第一次有人如此尊崇她的感觉。
“……”秦准只望着她含笑不语,不知为何,自此刻起,他只想直接唤她的名字。在这苍茫人世间,惟有他是她认可护佑的亲近之人。
清风无声而过,草叶轻曳,发丝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