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随着程家女眷入宫,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这是她归都后第一次正式参加如此规格的宫宴。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银线折枝玉兰的襦裙,发髻梳得整齐,簪着那支素银嵌白玉簪并两朵淡紫色堆纱宫花,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招摇。
然而,当她踏入兰林殿,感受到那无数道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时,还是觉得呼吸微微一窒。尤其是其中两道,一道慵懒带笑,一道冷冽专注,几乎在她进殿的瞬间便锁定了她。
袁善见正与几位世家公子站在水渠旁谈笑风生,手中玉扇轻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她,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而凌不疑,则独自坐在离主位稍远的一处席位上,面前案几上只放了一杯清酒,他并未看她,只垂眸看着杯中微漾的酒液,侧脸线条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
内侍引着程家女眷入座。程曦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被安排在袁善见的下首。这安排,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刻意。
“朝晞妹妹,坐这里。”万萋萋今日也来了,就坐在程曦斜对面,冲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看席位安排。
程曦心中苦笑,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尽量目不斜视。
宴会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宫人侍女捧着珍馐美馔,如穿花蝴蝶般穿梭于席间。羽觞(一种两侧有耳的酒杯)沿着蜿蜒的曲水缓缓漂流,停在谁的面前,谁便需饮酒赋诗,或展示才艺。
气氛起初还算融洽,诸位郎君女娘们诗词唱和,倒也风雅。程曦低调地坐在那里,只偶尔与身旁的程少商低声交谈两句。
然而,当一只精美的羽觞晃晃悠悠,最终稳稳停在她面前时,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程曦微微吸了口气,正准备伸手去取酒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端起了那只羽觞。
是袁善见。
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面向着她,手中端着那只属于她的酒杯,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雅笑容:“程娘子初归都城,想必对此宴规矩尚不熟悉。这杯酒,善见可否代饮?也算是……欢迎娘子归来之礼。”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代饮羽觞酒,在曲水流觞宴上,是极为亲近之人方可有的举动,其中蕴含的维护与亲昵之意,不言而喻。
程曦怔住了,看着他递到面前的酒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能感觉到凌不疑那边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意隐隐弥漫开来。
“多谢袁公子美意,”程曦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过规矩既是规矩,朝晞虽不才,亦不敢破例。”她伸出手,想从他手中接过酒杯。
袁善见却手腕微转,避开了她的手,笑道:“娘子何必见外?一杯水酒而已。”他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忽然倾身向前,凑近了几分,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亲昵的蛊惑,“还是说……娘子是嫌弃善见碰过的酒杯?”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那股清冽的竹香愈发清晰。程曦下意识地后仰,想要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