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断了线的银针,密密麻麻刺在青石板路上。叶冰裳拢了拢湿透的披风,药篓里刚采的止血草被雨水泡得发胀。转过山道拐角时,她险些被横在路中间的黑影绊倒。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直往鼻腔里钻。玄铁铠甲下渗出暗红的血,顺着石缝蜿蜒成细小的溪流。那人脸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削,即便昏迷中仍死死攥着剑柄。
"算你命大。"叶冰裳蹲下身时,发间木簪突然断成两截。她望着滚落泥水的半截桃木,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姨娘生前的好姐妹特意将供奉了三日的平安符塞进她怀里。
山洞口垂着厚厚的藤蔓,叶冰裳将最后一把艾草添进火堆。昏迷之人的体温时高时低,最凶险那夜,他浑身滚烫得像块烙铁,却在她试图解开铠甲查看伤口时骤然暴起,淬毒的匕首抵在她喉间。
"别动。"叶冰裳捏着银针的手稳稳扎在他曲池穴,"你中的是西域蛇蔓藤,再运功毒血就要进心脉了。"火光映着男人苍白的唇色,他眼中猩红未褪,却在她将捣碎的草药敷上伤口时,手指微微松了力道。
第三日清晨,外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叶冰裳将玉佩塞回男人怀中,那是昨夜替他换药时从贴身锦囊掉出来的,蟠龙纹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最后看了眼仍在昏睡的人,背起药篓钻进蒙蒙雨雾——嫡母说过,今日未时前若采不回九叶重楼,木姨娘就别想喝到今冬的参汤。
叶夕雾掀开帐帘时,熏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榻上之人呼吸微弱,玄色中衣洇着暗红,却仍能看出紧实的腰腹线条。她的目光掠过矮几上沾血的银针,忽然瞥见枕边露出一角的羊脂玉佩。
"小姐,药熬好了。"丫鬟捧着漆盘的手在发抖,"真要这么做?万一老爷知道..."
"一个贱妾生的女儿,死了就像碾死蚂蚁。"叶夕雾拔下金簪在药碗里搅了搅,缠枝牡丹纹映着漆黑药汁,"去告诉父亲,三日后镇北王醒时,我要穿着那件浮光锦出现在这里。
" 琉璃灯在紫檀木案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澹台烬摩挲着手中的蟠龙玉佩。冰裂纹在龙睛处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生生掐断的泪痕。三年来他始终想不通,为何当年追杀他的刺客会带着南疆巫医才懂的配毒手法。
"王爷,太医院院判带到。"亲卫的声音让玉佩骤然发烫。澹台烬看着跪在阶下的白发老者,将药渣中的玉屑轻轻推过去:"说说看,这是什么?"
老院判的官袍下摆突然洇开深色渍,"此乃...此乃寒玉髓,唯有极北雪山的冰棺中...
"错了。"澹台烬用剑尖挑起老者颤抖的下巴,"这是用九转还魂丹煅烧过的药玉,本王说得可对?"玉佩突然被掷进炭盆,青烟腾起时竟飘出淡淡的沉水香——与他母妃临终前寝殿萦绕的气息一模一样。
记忆像毒蛇撕开封印。十二岁的雨夜,母妃绣着蟠龙纹的帕子捂住他眼睛,"烬儿别看",温热的血却从她指缝漏进他嘴里。御医说贵妃是突发恶疾,可他分明记得母妃咽气前,死死攥碎了枕边的药玉香囊。
"西域蛇蔓藤混着北地狼毒,再用南海珍珠粉调和,就能把中毒伪装成心悸暴毙。"叶冰裳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日她施针时,银针尾部三寸处都用艾草熏烤过,正是克制寒毒入心的手法。
暗牢铁链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澹台烬看着刺客身上翻卷的烙伤,忽然低笑出声。他早该想到的,当年母妃棺椁中莫名消失的陪葬品,正是先帝亲赐的十二枚药玉禁步——而叶夕雾昨日簪的新钗,分明嵌着半枚龙鳞纹的寒玉髓。
暴雨砸在窗棂上的声音与记忆重叠,澹台烬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赫然一团乌黑的血,当中竟蠕动着细如发丝的银线虫。他望着铜镜中逐渐爬上颈侧的青纹,终于明白为何叶冰裳当年救他时,总用艾草灰混着自身鲜血来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