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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章一】第二幕:草原上的父与子

十二星座:星之骑士团

骑在马背上的中年男人有着和熠星如出一辙的黝黑皮肤,凹凸不平的疤痕遍布在他沧桑的脸上,仿佛岁月刻刀留下的划痕,下颚那浓密的红色络腮胡正是他绰号“红胡子”的由来。此刻,红胡子正紧锁眉头,居高临下怒视着自己的儿子。

熠星感觉喉咙干涩。他不敢直面父亲的视线。三月的苍冷草原,他的额头却渗出一层薄汗。

宝拉几人紧赶慢赶,终于追上熠星,刚想抱怨一句怎么跑那么快,看见熠辉后,瞬间全都乖巧下来,弱弱地说叔叔好。

熠辉只扫了一眼几个孩子,铁青的面色不改,驾着马环绕熠星踱起步来,好像一个君王在审视犯人。

马蹄踏地的声音如同锤子敲打熠星的心脏。熠辉的马:阿帕,据说还是全嘎查最好的马,是熠辉从战场上带下来的。

【注:嘎查,意为“社区”或“村”。】

熠辉捏着赶羊的鞭,长长的鞭把突然往熠星腰间一杵,熠星惊讶地看着自己挂在腰上的木剑被挑飞,然后落在了熠辉手上。

“又是骑士······”熠辉看着木剑,低声自言自语似的道,语气不悦至极。

“自己说吧,这是第几次。”

“第,第三次······”熠星咽了咽口水,耿直地如实回答。

阿帕秃噜一声,仿佛连它都在嗤笑熠星。

“上一次我怎么说的?”

“事,事不过三······”

其他几个孩子尴尬地站在一旁,围观着这场“审讯”。身为亲姐姐的熠月向熠星投去抱歉的眼神,这件事她也救不了。

“诶,你觉得熠星哥会被怎么样啊?”小毛戳戳旁边的宝拉,咬耳朵道。

“凶多吉少。”宝拉摇摇头,已经为熠星惋惜了起来,“他阿爸一直不喜欢他沾和骑士有关的事。”

“可他阿爸不是据说当过兵,上过战场吗?”

“谁知道呢。”宝拉耸耸肩。

“好,事不过三。”熠辉重复着熠星的回答,“我是这么说的。既然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出这种状况了,那你就不要再放羊了。”

熠星的眼睛猛然放大。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跟着你妈干活,照顾你弟,不准离开她的视线半步。我说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

“不!我不要!”熠星突然一扫之前的唯唯诺诺,直接暴起大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件事容不得你!”熠辉眉毛一挑,怔了一下,紧接着厉声喝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家!——熠月,把他带回去!”

看到熠月露出犹豫的神情,熠辉的声音又高了几分:“现在!!”

熠月左右为难。父命难违,可她也分明看到熠星梗着脖子,一双眼睛变得通红。父亲他不该提到妈妈的。

熠月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吧。”熠月走到熠星身边,轻声道。

熠星把头狠狠偏过一边,连姐姐也不愿理。

“求你了。”熠月话语里带着恳求。

过了好一会儿,熠星的肩膀终于软了下来,泪水还在他眼眶里打转,熠星几乎要把眉头拧成死结,才强忍住。

熠月轻轻拉起弟弟的手腕,熠星迈着沉重的步子,在伙伴沉默的注视下,低头往家的方向走。

“你们几个,也别看了,把你们家的羊领回去。”熠辉满脸疲惫,对几个孩子说。

从放羊的地方回到家要走过一片草原。黄绿色在脚下铺展,宽广辽阔,反复无限。天高到似乎没有生灵可以触及,但又时常能看见漠百灵或者隼,尖啸着一头扎进那片遥远,它们的羽毛飘摇落下,掉进草里便消失不见。

这就是落烧草原。她是如此胸怀广阔,以至于生活在这里,很容易会感到寂寞。

熠星和熠月回到家的时候,继母乌仁娜就在帐房外,缝补着衣服。

乌仁娜身材枯瘦,肤色像树枝一样,厚重的牧民长袍穿在她身上,很令人担心她会被衣服压垮。

熠星很想像爱自己亲妈一样爱乌仁娜,至少也要接纳她,但是没办法,直到现在,他还是一看到乌仁娜就会想起三年前,守在将死的母亲床前那个场景。直到现在,他还是记得当时的母亲是怎样发出微弱的呻吟,怎样一点点流失生命,变得不成人形。那个晚上,严冬正吞噬整个草原,寒风呼啸,就像人的惨叫。

母亲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总是会找时间给他和姐姐讲星之骑士团的故事,讲一百多年前,这群勇敢的人如何惩奸除恶,为繁星王国的子民带来安定。母亲最喜欢白羊圣骑士落烧和异邦公主的爱情故事,每次说起来,熠星总能在她那双焦糖色的眼中看到光亮。

有些时候,父亲要是手上的活告一段落,他也会来讲上一段。和母亲不同,他对儿女情长没有兴趣,他最为津津乐道的是骑士团经历过的各种传奇任务,他们如何破解十二宁芙的谜题,得到圣剑,又如何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杀死魔族可汗,赶走入侵的魔族骑兵。有的时候,他还会提起自己年轻时当兵的事。

在那段时光里,父亲脸上的笑容也还没彻底绝迹。

母亲的死和乌仁娜一点关系都没有,成为后妈不是她的错。熠星从来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也许乌仁娜也在努力去爱自己和姐姐呢。但是他们仨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这份爱说到底都是姿态,是礼貌,是身为继母子的本分。熠星和熠月永远不会把乌仁娜放到和亲妈同等的地位,他俩在乌仁娜眼中也永远不及她自己的亲儿子更重要。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乌仁娜用有些孱弱的声音道。

熠星没有回答,熠月代替他说:“阿爸生气了,叫我把他带回来。”

乌仁娜点了点头,接着又缝衣服去了。

熠星钻进帐房里,好在现在他那才一岁的异母弟弟正在睡觉——这个小调皮蛋,一天到头只有这个时候是不吵的——他轻手轻脚地爬到帐房另一端,从他的小盒子里找出了一个玉米皮拧成的人偶。

那是母亲在他一岁时扎给他的玩偶,有时是聪明的修道士,能回答上魔鬼的所有问题;有时也是迷途的王子,会为了娶他心爱的公主而同恶龙战斗。但是最多时候,这个玩偶是传奇的白羊骑士落烧,骑着高头大马,手里举着阿瑞斯圣剑。

他的骑士梦是由母亲和父亲搭建起来的。熠星分明记得,在自己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每次说起“长大后想成为骑士”,妈妈都会带着慈爱和欣慰,亲吻他的脸颊。

熠星回头看看姐姐,看她站在帐房门口,柔顺的发丝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现在,这个家里似乎只有姐姐还能给他往日的温暖。爸爸打从妈妈埋了以后,便彻底变了一个人,就好像妈妈走的时候,把爸爸的爱也一起带走了,他变得铁石心肠,生活里除了劳作就再没有其他。他也再没有给熠星讲过故事。

死亡带走了太多东西。母亲那永远打不垮的乐观心态,那小羊一样灵巧的劳动身影,那无限的耐心和柔情,都随着她的生命一起被疾病剥夺了。但熠星隐约觉得,她在死前把自己身上的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他和姐姐。

熠星用拇指摩挲着玉米皮玩偶粗糙的表皮,回想着过去种种。这个小盒子里装着他所有的宝贝,亲手绘制的藏宝地图,用黄泥捏成的骏马,鸽子尾羽做成的笔,等等。有一把锡制的迷你仿真阿瑞斯圣剑,是这里面最精美的物件。熠星十岁的时候,阿爸骑马骑了一天半,专程去白羊城内买来给他做生日礼物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白羊圣骑士有着特殊的羁绊。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以白羊圣骑士落烧为名。而他生下来的那一天,白羊座星群正好位于草原夜空的正中心,传说中白羊星神居住的阿尔法星在满天星斗中最为熠熠生辉。也许正因为这样,白羊圣骑士才会成为他在十二位传奇圣骑士里最崇拜的一位,不可替代。

再过一个月,就是熠星14岁生日了。

这两年牧民的日子不好过,熠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像样的生日礼物了。但14岁对一个草原的男孩来说,已然算是成为大人。熠星还是希望,阿爸能够在他成人那天,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让他成为一名骑士。

熠星将玩偶放回了小盒子里。

他走出帐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男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知在聊些什么。

被围在中间的黑粗汉子,正是阿古力的爸爸巴图。

“我说老巴图,你是不是又喝大了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牧民叉着腰道。

“放屁!我对牧神发誓,我没有喝大!”巴图亢奋地吼道,然后又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马奶酒,脸上陀红又浓厚了几度。“——当时没有,我儿子也看到了,他能作证。那绝对是魔族人的骑兵队!”

魔族骑兵!熠星想起了阿古力还没来得及说完的。

“你们呐是没看见,真的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地步,连他们的马都上满了装甲!”巴图的语气活像说书的,情到深处手舞足蹈,洒出了不少酒水,“可怪就怪在,他们行进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比他们看上去的样子的远多了。当时的雾那叫一个浓,浓到都看不清他们是不是有腿······我感觉,那些骑兵压根就不是活人。”

说到这儿,巴图突然顿住了,周围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而是,来自地狱的阴兵——”

“什么是‘阴兵’啊?”

氛围被脆生生打破,围观的汉子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熠星。熠星一脸清澈的迷茫,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发问有什么不对。

“额,就是死去士兵的幽灵。”巴图说道,一脸“这傻小子啥时候来的”。

繁星王国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魔族。一百多年前,魔族曾大举侵略,给王国的人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痛,是历史上最血腥的一笔。最后还是多亏了星之骑士团的征战,才最终把魔族人彻底赶跑。

“哦。那既然是死掉的人,为什么还要怕呢?”熠星又问。

巴图此时的脸色变得精彩纷呈。这个耿直的傻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看场合说话?!

“阴兵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巴图清了清嗓子,又摆出了神秘兮兮的腔调,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传说,阴兵会迷惑看到他们的活人,勾走活人的魂魄,把那些人也变成行军队列中的一部分,带回到地狱去,扩充军团!”

“这样啊。”熠星若有所思,“可是你和阿古力都看到了,你俩都没被带走啊?阴兵的军团也不收太胖的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爆发出大笑。

“谁问你了!!”巴图的表情这下可真是包罗万象了,他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大吼。“你这小娃娃,迟早把你爹给气死!”

“我怎么了嘛?”

就在熠星委屈巴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个冷峻的声音就有些过于巧合地在背后响起了。

“巴图,熠星又怎么惹你了?”

熠星慌忙回身,就看到爸爸领着身后一大群羊回来了。

巴图哼了一声。“熠辉啊,你这小子应该也快14岁了吧,应该赶紧教教他说话才是啊。”

“我会说话啊······”熠星在心里嘟囔。

熠辉捋了捋自己的红胡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言自语:“是哦,熠星快十四岁了。”

熠星偷眼看着父亲,嘴唇微张,心里很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的生日愿望告诉父亲。

“阿爸。”熠星轻轻叫了一声。

熠辉在马上应道。

“你······怕那个什么阴兵吗?”

他还是没敢说。

“没见过的东西,说什么怕不怕的。”熠辉说。

“要是真的骑兵呢?你怕不怕?”

“我手上有武器就不怕。”

“那你有怕的东西吗?”

熠辉突然不吭声了。火红的太阳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逆光让熠星看不清父亲的脸。

“话那么多。去把羊赶回圈里去。快吃晚饭了。”熠辉把赶羊鞭丢到熠星手上,然后骑着阿帕,往马厩那边去。他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

也是。熠星心想。父亲是个上过战场的大男人,在变得冷酷无情之后,他就再也不会有害怕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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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军训太痛苦了QAQ不过好处就是有很多发呆的时间,可以构思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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