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梦了。
清晨,竹林间薄雾氤氲,一身素衣的男子站在檐下,长发披散,风盈满袖,春寒伴酒。
“大清早就站在冷风中喝酒?”一道柔软的声音响起,男子原本喂到嘴边的酒打了个转,手十分自然的落在身侧,微微侧首,露出一张俊秀温润的面容,望着负手靠在门框上的人,眸光温柔,带着浓浓笑意,凑趣道:“我这不是怕在屋里喝酒,酒气熏着你吗?”
重点是在哪里喝酒吗?
瑶姬感觉到自己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关心,却口不对心,冷冷的道:“酗酒成性,也不怕哪天死在酒缸里。”
他拂袖,转身朝她走来,清瘦但不失挺拔的身躯在她面前微微俯下,与她面对面,笑意盈盈的撩起她鬓角短发:“有你在,我可舍不得这么快死。不过,为了你,怎样都可以。你不是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视角,斯文俊秀,斜眉入鬓,眼若寒星,他有文人的如玉温润,眼底却不失武者的锋芒锐利。
此时他玩世不恭的语气有些吊儿郎当,有种万花丛中淌过的游刃有余,“她”因为他的话而愉悦,又因为他的信手拈来而恼怒,白了他一眼,“少油嘴滑舌。”
他直起身,为自己辩驳:“你对浪漫过敏?我明明是甜言蜜语讨你欢心,在你看来却是公子浪荡,吊儿郎当?”
眉眼舒展,唇角勾起,撒娇一样的反问并不会让人反感,起码“她”没有,而是顺从心意的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才对嘛,我怎么可能哄不笑你呢?”他抬手摸摸“她”的头,眼神温柔缱绻,扶着“她”的肩使“她”转身,就这么带着“她”回到屋里,把“她”按到妆镜前坐下,拿起眉笔:“我练了好几日,应当是能看了。”
“她”抿唇一笑,抬眸凝望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那你可要好好画,不然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这么一说,我开始发抖了。”话是这么说,落在她眉上的动作轻且快,一笔一笔十分沉稳,一点儿也没抖。
片刻,他往后退了些许,满意的侧身让“她”照镜子,满脸骄傲:“很美。”
美丽,修长,宛如新月,成功将他剃坏的眉修整完美。
“她”很高兴,却只轻飘飘的瞥他一眼,矜持的夸奖:“还不错,没白费功夫。”
知道某人一向不坦诚,他放下眉笔,就这么坐在妆台上,专注地看着她,用温柔眷恋的眼神,仿佛能一直持续到天长地久。
“她”的笑容慢慢消退直到冷却,无法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她”俯身趴伏在他膝头,难得暴露出一丝脆弱:“一定要去吗?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就我们两个人,没有纷纷扰扰,没有乱世恩仇。”
“这样当然好。”他勾唇,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悲哀,抬手轻柔的抚顺“她”长发,声音几不可闻:“可是每个人都有逃脱不了的宿命,不论是我,不论是你。”
每个人都是着盛大棋局的棋子,不论是否愿意,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置身其中,永远也无法置身事外。
尤其还是他这样的人。
“我后悔了。”不该应下那长命百岁的誓约,“她”闭上眼睛,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在他素色衣服上落下一个圆形湿痕:“人生百年,如此漫长。”
这漫漫天地,除去一个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中庭趁月饮,红烛映高堂,门前喜炮催起,青鬓美娇娘。深愿窖中廿载,入骨人生六味,太液暗浮香,桂下启清酒,岁月两心尝。
浮生梦,清冽冽,向流觞,红绡珠影,何如此际醉千场,满院流光灯树,一证因缘携手,风采少年郎,环佩初闻响,又是满庭芳。”
他将妆奁中的一枚紫玉簪别入她发中,笑着说:“我一直知道,遇见你,是命运对我的补偿。”
轰隆一声巨响。
乌云密布的天幕电闪雷鸣,狂风乍起,未紧闭的门窗被风吹得大开,帘帷飘荡,猎猎之声呼和门外风声呼啸,明灭的闪电光芒中,依稀可见床榻上的人抱膝而坐。
脸白如雪,一闪而逝的亮光下形如鬼魅。
麻木的人被雷声唤醒理智,她机械的转动眼眸,抬手将带着鲜血紫玉簪别入发中,慢慢起身,走到门边。
狂风怒号,单薄的她站在大开的门口,衣裳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垂在身侧的手滴答滴答的淌着血。
大雨来临时,让人痛彻心扉的,近乎破碎的两个字被风吹散。
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