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半个月长一岁的灵智,白亦非准备回新郑述职时,剑灵已经如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古灵精怪,时常夜里出去捉弄侍女和站岗的士兵们,短短半个月,雪衣堡传出不下百种不同版本的鬼故事。
再一次调皮被风轻云淡的化解,剑灵回了天枢,双手叉腰,站在白亦非看得见的地方生闷气,白亦非故意装作看不见,写完公文就坐到窗边品酒,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剑灵。
被无视的剑灵生气的跺跺脚,眼珠子一转,钻入他的影子,影子倏然变大如一棵巨大的树木,微微摇曳,又慢慢缩小,像藤蔓一样从他腰际缠绕他,脑袋落在他肩头,变成一张狰狞的鬼脸猛然凑近吓唬他。
幼稚得可爱。白亦非笑而不语,摇晃着酒盏,剑灵鼻子动了动,攀着他肩,伸头出去,面孔倒映入红色的酒水中。
白亦非挪动酒杯,她的脑袋也跟着移动。
“想尝尝?”
剑灵歪着脑袋看看他,又看看酒杯,犹豫的点头。
空闲的手轻拍身边的位置,剑灵化为人形,抚平裙摆坐到他身边。
红底白边的衣袍,白底红边的裙摆,刻纹相同,无间重合。
白亦非指尖轻点脸颊,剑灵肩膀一耷拉,若有其事的无声叹息一声,认命的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微凉的触感,如清冷的风吹拂而过,白亦非低低一笑,“好姑娘。”
剑灵眼巴巴的看着他,白亦非手抬到她头发处轻轻滑动,微笑着把酒杯喂到她唇边,剑灵开心的启唇,可酒杯一升高,酒水顺流而下,没有遇到阻碍的,尽数倒在了他衣摆。
剑灵傻眼。
白亦非轻笑,继而朗笑,开怀大笑。
剑灵气呼呼的脸颊一鼓,嘭的无声如烟散开,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丢脸还是被戏弄的恼怒。
她没有实体,如何能饮酒?
其实就是嗅觉味觉她也是没有的,只是看他常饮酒才会想要尝尝。
结果……付出了代价却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生气了,很生气,很明显的表现在天枢温度骤降,除了白亦非,就连天枢院外把守的早就习惯严寒的士兵都觉得冰冷刺骨。
白亦非换下染了酒的衣裳,沐浴更衣后回到密室,悬空而立的红白双剑上,她双手抱胸,右腿搭在左腿上,表情紧绷绷的,有种幼稚强装威严的可爱。
白亦非一见她就想起她那时一脸的震惊表情,想笑又怕伤到她脆弱的自尊,于是温柔的走上前,温言软语,“院子里的昙花要开了,我们去看花好不好?”
剑灵施恩般的斜了他一眼,身形散化,附于剑身,双剑飞向白亦非,笔直的竖立停在他面前,白亦非眉头微挑,拿着双剑下楼。
走到门口,剑身抖了抖,白亦非停下脚步,月光下他身后的影子直立起来,脱离他,走向屋里,很快又出来,手里多了两把剑鞘。
白亦非哑然失笑。
将双剑归鞘,白亦非与行走的影子一前一后下楼,所到之处灯火熄灭,带来一片黑暗。
看完昙花之后,剑灵变得有些沉默,总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
“想起什么了吗?”白亦非爱怜的看着眼神懵懂的剑灵,后者踮起脚尖,伸手轻抚他眉骨,眼神滑过迷茫。
她似乎有些记忆,却很零散,合不到一起。
白亦非眸光微黯,垂眸看着她,“别着急,总会想起来的。”反正时间已经成了他们手中最廉价的东西。
他长生不死,她不老不灭,能够相伴到永远永远。
一个月,一晃而过。
白亦非盖下印章,合上私信递给姜岩,然后起身吩咐,“去准备吧。”许久不回新郑,他该回去述职一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能顺利拿到那样东西。
帮夜幕解决问题,只是顺便。
静默片刻,没有听到里间任何声响的白亦非走向密室,跨过屏风,就见孤独的灯盏下,剑灵翩翩起舞,不知疲惫,神情恍惚的跳着那支未跳完的舞,一遍又一遍。
这支舞,白亦非不喜欢,因为那时琴弦断了,后来,他失去了她。
“泠儿。”
她置若罔闻,舞步轻滑,舞姿曼妙。
白亦非闭了闭眼,深呼吸,走到休息的榻前坐下,手支着头,看着她重复又重复的跳着同一支舞。
她忘了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美景。
她也忘了她许过的诺言。
她更忘了他有多想她永远陪着他。
不过,不管她忘了多少,她还在就够了。
长年累月的鲜血喂养,剑灵已经不怎么畏惧阳光,只是依旧不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出现,依旧讨厌灯光和火焰,她喜欢黑夜,喜欢月光,也喜欢风雪交加的气候。
漆黑的马车里,端坐着的白亦非闭目养神,忽然觉得膝盖一重,他睁开眼,剑灵手垫着下巴,趴在他膝头,另一只手顺着他衣袖的纹路勾勒,面容清丽,眼神已有几分灵觉。
比起如清风拂过的轻飘飘感觉,现在他已经能感觉到她的重量,很轻,如同枝头跳动的小鸟,能够微微压弯纤细的枝条。
“觉得无聊吗?”白亦非轻抚她头顶,有一种拂过羽毛的微弱触感。
不用她主动,他也能碰到她,这是这个月来最令白亦非欣喜的事。
剑灵点点头,赤色的瞳孔仿佛盛了水,温柔又平和。
白亦非唇角微扬,“那我们说说话。想听什么?”
她自然不会也做不到回答。只清冷的眼睛一眨,坐到他脚边,头一歪,柔和着眼眸,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胸前落下的雪色发丝,白亦非微怔,反应过来她是在模仿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白亦非握住她的手贴近鼻翼轻嗅,眸光温软。
剑灵眸光微动,眨了眨,斜身倚靠着他的膝盖,军靴冰冷坚硬,她不舒服的皱了皱眉,顿时仰起头看他,努着嘴,伸手戳了戳他的军靴示意。
她这娇气十足的小女孩情态格外可爱。白亦非失笑,身体后靠,空出旁边一块地方,张开双臂,“来。”
剑灵眉目一弯,唰的起身坐到他身边,靠进他怀里,由着他收拢冰冷的怀抱,将自己包裹于冰天雪地之中。
对常人而言,白亦非没有收敛、寒气外放的时候,十丈之内冰冷彻骨,很冷,可对于她而言,靠主人越近,她的精神就越好,灵体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