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又做梦了。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像是天幕破开一个洞,大雨模糊视线,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青城山乾坤殿前,表情木然,一身素色衣衫被雨褪去脏污,却仍遗留有些许刺目血渍。
青衫少年撑着伞疾步走来,替她遮住雨水,靴子衣摆已经被大雨打湿到膝盖,他垂头看她,眼眶通红,自己很难过却还是安慰她:“回去吧,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你。”
“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现在那里,如果我没有失控,王师兄不会死,姐姐不会死……”
“小婉,不是你的错。”少年打断她,他单膝跪地与她平视,往日带笑的眉目此刻如此悲伤:“没人告诉你师兄会出现在那儿,如果是我站在师兄的位置,我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我们都会这样做。”
赵玉真说不是她的错。
吕天师说不是她的错。
苏暮雨说不是她的错。
师父也说不是她的错。
可就是她的错,如果她不失控,王师兄不会因为阻止她而力竭,若不是为了替她挡刀,他会活着回到青城山,回到他挂念的师父师弟们身边,而不是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姐姐也是为了唤醒她才会……
温婉从梦中醒来,满脸泪痕。
她害死了他们,她罪孽深重,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她无数次的想,当年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若死的是她,王师兄和姐姐就不会死,会好好的活着,活在他们爱的人身边。
每次想到那一天,温婉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可她记得王师兄在她怀里闭上眼睛时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的”,也记得姐姐一次又一次的强调:“婉婉要长命百岁”。
后半夜,睁眼到天明。
温婉洗了个冷水澡,随便熬了锅粥,舀起一碗放凉后吃下,就拿着昨日温良送来的羊皮书进入药房开始配药。
一天待在药房,天黑才出来喝一碗凉粥,然后又点着灯进药房,一夜未睡,第二天太阳升起又落下,半夜时分,解药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上。
躺下休息了半夜,天刚亮,温婉沐浴更衣,坐在窗下看医术,这一坐就是一个白天。
夜幕降临,温婉同往常一样去厨房熬粥,却看到一只信鸽落在走廊的扶手上,她走近,信鸽飞起,落在她伸出的手上。
信鸽脚上绑着信筒,她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展开之后阅读,看完后她放飞信鸽,并没有回信。
次日一早,温良鼻青脸肿的单腿蹦进来,一来就告状:“师姐,你守门的那只大野熊也太过分了,你看我被它打成什么样子?”
温婉摇头失笑,把金疮药的瓶子给他:“捏碎外敷,半个时辰就好。”
淤血化开,伤口收敛,但青肿没个三五天消不掉,温良气死,躺在书房小榻上,生无可恋。
“师姐,马上就七夕了,你要下山逛庙会吗?”温良躺着也不安生,二郎腿一翘,往嘴里丢瓜子。
七夕!又是一年七夕了呀?温婉看向窗外盛放的桃花,有些失神:“不去了。没什么意思。”
乞巧,重要的是过节的那个人,而不是节目本身。
温良动作一顿,看向温婉,却只得到一个古井无波的侧脸。
拿着一包解药,温良失落的离开婆娑谷。
温良走后不久,温婉又收到一封信,与昨夜的信内容大差不差,都是邀请她去雪月城医治一个人,温婉坐在灯下思索一夜,天光初曦,她放下信,走到门后打开门,微凉的晨风迎面吹来,盈满袖,拂动她漆黑如瀑的长发,露出整张白皙消瘦的脸庞。
她看向视线尽头的连绵山川,长呼一口气。
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往前走吧。
决定要离开,温婉开始收拾东西,她惯用的并不多,除了两身换洗衣服,只需要带上她的针包与药匣。
离开之前,温婉打扫了一遍竹屋,在书房北面书架的暗格里放下一封信,她有一种感觉,以后或许不会再回来。
把写给温良的信放在大野熊那儿,温婉牵着马,离开婆娑谷,朝雪月城方向去。
温良看到信已经是三天以后,而这个时候,一身素衣的温婉已经来到下关城。
登天阁下,温婉牵着马驻足,身后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哟,这不是医仙姑娘吗?给你写了十年的信,总算是来了呀。”
温婉回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司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