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年，再度回到盛京，盛王宫里的氛围依旧如同一潭死水。
盛王仍然沉迷丹药，追寻长生之道，王宫贵族奢靡无度，整日寻欢作乐，沉浸在香车宝马，脂粉香之中，好似荒渊异变，人间苦难半分都闯不进这虚假的桃花源中。
哪怕是迟钝如金闪闪，也能察觉到盛国与外界的割裂，仿佛盛王只瞧得见景国一隅，不见这天下之大，妖魔即将来犯人间的困局。
“哈哈哈，我儿自逍遥宗学成归来，在京中接二连三斩杀为祸百姓的妖魔，朕甚是欣慰，该赏，当赏啊，来人——六皇子披肝沥胆，有勇有谋，实乃我大盛栋梁之才，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赐玉如意一件。”
数年不见，盛王依旧龙精虎猛，纵使发丝花白，也不知是他常年吞服的丹药真的有用，还是果真寿数如此，盛王面上都是一片红润，声如洪钟，哪里有半点人之将死的萎靡不振？
今日宫中原本要设宴，因着说好是替萧凛同金闪闪接风洗尘的家宴，故而殿内除去埋头苦吃的庞宜之，剩下的都是皇子公主，后宫妃嫔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随着盛王后坐在一处。
宴会开始前，盛王兴许是想联络联络父子亲情，特地把金闪闪同萧凛唤到偏殿去。
“多谢父皇赏赐，只是儿臣身为逍遥宗弟子，降妖除魔本就是天职使然，又怎会眼睁睁瞧着我盛国百姓于水火中而不顾？”
萧凛一点都没听出来盛王话里话外的试探，反而大大方方婉拒赏赐，倒是让盛王有种打空一拳的无力感。
“哈哈哈，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凛儿，知晓你兄妹二人在逍遥宗安好，朕这个做父皇的也就放心了。”
盛王有些尴尬一笑，又瞥见站在萧凛身旁的金闪闪，许是心中无端生出几许慈父心肠，便冲她微微一笑，带着些许鼓励的口吻道：
“珊儿这些年过得可好？多年不见，你可有什么话想对父皇说？听说你这几日都住在宫外太常寺，这成什么样子，你乃皇家公主，如何能与旁人相同？”
因着是在盛京，故而金闪闪今天并没有穿内门弟子服，而是换了一身水蓝色磷光长裙，水色温婉，少女娇俏，倒很有几分窈窕淑女的味道。
——如果她没有一直沉着脸的话。
“……”
忽然被点名，金闪闪脸色更黑了几分，这让熟知她性子的萧凛心中一紧，正要出声打断，就听她冷不丁开口：
“父皇，您怎么还没死？”
不是说快不行了喊萧凛回来继承皇位吗？
这哪里有一点病入膏肓的样子？？
那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几分，连守门侍卫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凛：“……”
盛王：“……”
庞宜之：“……噗。”
顶着众多惊愕恐惧的目光，金闪闪丝毫不畏惧，迎着盛王气急败坏的眼神继续道：
“瞧我，都忘了宫里忌讳‘死’这个字，那我换个说法，父皇，您怎么还活着呢？不是您去信到逍遥宗，言及您龙体老迈，病入膏肓搞不好随时都能‘嘎嘣’一下没了吗？怎么还有力气纳这么多妃嫔，哦！”
她愉快地敲了敲手心，满脸写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定然就是旁人说的‘回光返照’罢！”
孝啊，真是太孝顺了。
这下连庞宜之都笑不出来了，他满眼惊恐地瞧着萧凛，恨不得想扒开他脑子钻进去看看金闪闪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他可还在现场呢！别牵连无辜啊？！
长久的沉默之后，便是剧烈的爆发。
“哗啦啦——”
“哐啷哐啷哐啷——”
盛王骤然起身，脖颈都因为充血而发红，猛地抄起手边玉盏就砸了过去：
“竖子岂敢？！朕当你已经悔改，却不知晓你仍旧如此疯癫狂悖！来人呐！！给朕把这不忠不孝，诅咒君父之人押下大牢！！”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父皇息怒！”
殿内之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跪地求情，萧凛更是率先拦在金闪闪前头，朗声道：
“父皇，十一妹并非有意，只是她天生心性宛若稚子，又将将从荒渊战场归来，不熟悉殿内礼仪情有可原，还请父皇息怒。”
“凛儿！”
盛王后见萧凛拦在金闪闪前头，更是不管不顾出声提醒，却不想萧凛半步不退：
“父皇容禀，闪闪天生就是如此烂漫心性，从不说谎掩饰心中所求，她接到信以为父皇病重，眼下又分不清信中真假，故而才有此一问，自小，父皇便教导儿臣，‘君子无信不立’，是父皇先在信中瞒报病情，又怎么能惩罚因为这件事感到困惑的十一妹？”
说着说着萧凛目光沉痛了几分，语焉不详道：
“若非当年……十一妹也不会一直如此，琉璃剑骨威力巨大，拥有此骨之人天生心智不全，父皇又怎能因她天然心性苛待于十一妹？”
金闪闪：“……啊不，其实我只是不要脸，心智还是全的，我单纯想就小时候的事恶心一下他而已。”
萧凛表情更悲愤了：“十一妹，为兄知晓，是我不好，不该在你面前提及此事。”
你妹的。
逍遥宗上下也没出第二个你这样不听劝的圣父。
金闪闪面无表情地掀翻了桌子。
破案了，她终于找到这些年萧凛一直护着她的真正原因了。
萧凛这家伙，从始至终都以为她是纯种傻子来着。
……
那边兄妹“手足情深”，这边盛王几乎一口血呕出来：
这是他教萧凛的不错，可没叫他拿来对付自己！
皇十一女天生疯傻是因为被个疯子抚养长大，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他最器重的皇子，一个却是他引以为耻的疯傻皇女，眼下却让盛王颜面尽失，恍若有一口火憋在心里出不来，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怒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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