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还没成亲呢,爹你只管二妹,却要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连赌钱都不让。”
叶府长子叶泽宇坐在最后头,听到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再说了,我也没输多少,前些日子我还赢了二百两呢。”
“若是清宇在家里,非打断你的腿让你去跪祠堂不可!”
叶啸气得直吹胡子:
“你要是有囡囡一半乖巧我就谢天谢地了,堂堂叶家七尺男儿,整日却只知道赌钱,就该送你去军中好好历练一番!哎!”
“好了好了,你说他做什么,等会儿让囡囡听见又该不高兴了,这菜都快凉了,怎么囡囡还没来?去寻人催一催,别是谁又让囡囡不高兴了。”
最后还是大长公主止住了话头,这才叫叶泽宇免了一场骂。
叶冰裳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若说叶家看中嫡庶之分,在意规矩体统,可家里几位姨娘都能坐在叶泽宇的上座,全家人连着祖母父亲都在等叶夕雾就座才用餐。
若说叶家不注重规矩,并不在意嫡庶区分,可她自小就同透明人一样活在叶府里,平日受尽了叶夕雾的欺负,就连家中奴仆都可以对她恶语相向。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叶冰裳坐在原地,脑海里似乎有思绪万千,可当那个笑容甜美的绿衣少女出现在门口,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
……
“祖母!!”
穿着绿衣的少女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满头珠翠,脖颈上配着一只金子打造的八宝璎珞项圈,衣裳用了上好的料子,正面是百蝶争春,反面带着细细密密的暗纹——是绣娘用掺了银线的线一针一针缝出来的,她脚上的绣鞋鞋面精致,绣得是喜鹊登梅,鞋尖是两粒硕大的圆润珍珠,行走间自带珠光华贵之气。
光是这一身衣裳,便足以养活城外灾民数月之久了。
“祖母!”
少女眼睛很大,皮肤是精心养出来的雪白,鼻梁虽然不挺,但五官看起来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能让人忘记她的恶劣本性。
“哎哟,我的囡囡啊,怎么跑的这么急,仔细吹了风哦。”
大长公主乐得脸上的皱纹都漾在一起,也不管什么规矩,拉着少女就在自己身边坐下:
“来来来,今日你大姐回家吃饭,吃完我叫人把她的院子收拾出来,你们姐妹二人也好叙叙旧。”
叶冰裳嘲讽地勾了勾唇。
她如今跟闪闪一起住在太常寺,若叶家是真心相邀,又怎么会不提前把院子收拾出来?
不过是披了一层伪善的皮罢了。
“大姐?”
绿衣少女脸上的笑立刻淡了几分,眼里暗藏着几分不屑打量过来,上上下下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大姐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还当你要一直给那个十一皇女为奴为婢到死,就自作主张把你的院子拿来养马了,大姐你不会在意吧?”
说着她扯开一个鄙夷的笑,脸上的恶毒丝毫不加掩饰:
“毕竟贱婢住过的地方实在是晦气,拿来养马正正好,贱婢配畜牲,大姐,你说是不是啊?”
叶冰裳没有动怒,反而心中有了一层明悟。
因为对方是叶夕雾。
一旦牵连到叶夕雾,再奇怪的事似乎也能合理起来,没有规矩可以被祖母说成是“天真烂漫”,行事恶毒可以被叶啸解释为“将门虎女”,欺辱旁人会被家中姨娘美化成“赤子心态”,便是她欺负自己,旁人也会当做没看见,笑着说一句:
“夕雾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而已。”
故意推搡她是不懂事,骂她是没娘的贱婢也是不懂事,欺负她给她吃豆腐也是不懂事,嫉妒她去不照山修行断了家中供养,同样也是不懂事。
那她什么时候能懂事呢?
谁不想有个能说出给女儿撑腰的将军爹爹,有个随时随地替孙女着想,一口一个“囡囡”的好祖母,有个虽然严厉却事事偏袒的好弟弟?
可她叶冰裳没有,所以只能被逼着做懂事的那个。
叶冰裳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捏紧,眼神慢慢冷却下来。
是了,闪闪说得对,世上一切的温情都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她从来没得到过来自叶家的温暖,又何必挂着假笑委屈自己?
她轻轻松一口气,抬头却瞥见对面屋顶上坐着的金闪闪,眼神瞬间软化,刚要开口找理由离席,就见一道残光闪过,金闪闪整个人已经扑在了叶夕雾身上。
来不及阻拦的庞宜之:“……”
刚刚是不是有个猴从我旁边蹿过去了?
“就你是盛京第一恶女啊?”
金闪闪咧开嘴露出个笑,轻轻拍了拍叶夕雾的脸:
“这称号以后是我的了,我记得我说过,以后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她笑得格外愉快,全然不顾满屋叶家人的惊诧:“很不凑巧,我金闪闪向来说话算话哦。”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金闪闪单手捏成拳,结结实实给叶夕雾的眼窝上来了一下。
是真的揍,肉贴肉的那种。
别说叶家人,庞宜之都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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