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是连夫子都对我无可挑剔，有时还能偷听到他频频向我爹爹夸赞我有天赋，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大不大为的我哪里知道，我躲在墙后面，三两下将散落的头发用丝带缠好。努努嘴，我才不想有什么大作为呢。

但是这话也只能想一想，要是在阿爹他们面前提起，又是少不了一顿骂。

我只想……我只想和姐姐，兄长，阿爹还有阿娘一起生活到老。

真没有出息……我又想起了阿姐离家那一天的场景，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如今我已然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该是挑人家的时候了。

还真如温雪说的那样，上门来拜访的媒婆那是从来都不间断。居然连那商贾大户梁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也来了。

我撇撇嘴，感到无趣。一溜烟的跑回房间里面，继续描画昨天和爹爹一起上山新识的药草。

临近傍晚，温雪端着饭菜，敲开了我的房门。

“进！”我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扬声说道。

温雪笑意盈盈地进门 将饭碗一字摆开。

我吃得慢，就听她和我说一些今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热闹事。

“小姐，今日来的青年才俊可真是不少，还数那尚书府的大公子最有礼。哎……居然还有程家的人来，他们的骑射本事倒是不错，就是人看着粗鲁得很，怕小姐去了就是受罪……”

我咽下一口藕片。今日刚买的藕，白白嫩嫩的。拌上娘亲特制的酱料，酸酸甜甜，让人回味无穷。轻声问道：“我瞧见梁家也来了人？”

温雪笑笑开了口：“自然 就是梁家那小公子穿得富气得很，带来的礼品是三辆马车都不够装……”她笑得停不下来，“小姐，你是不知道当时家主的脸都黑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事已经成了，他都要上门提亲来了！”

说着说着她止住了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我：“小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难不成……”

她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愠色显现，便也跟着大了胆子。

“就是梁家那小公子看着确实轻佻，小姐若是嫁了过去，难保不会受气……”

我摇了摇头，说：“这事还远着呢，只是我们家平日里与他家来往得少，对于他们能派人来属实好奇得很……”

温雪松了一口气，继续讲述着今日的事。

我含笑听着她生动俏皮地吐槽这几家来的公子哥里谁看着最不正经，谁又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花心。

温雪谈到兴头上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转移话题：“小姐听说最近宫中是要来这边避暑的。”

为了方便采摘一些药材，迟家的府邸靠近京城郊区。而此地温凉，宫中为了避暑在后面几座山头上建了行宫。

我急忙放下筷子，掩藏不住喜悦地问：“那就是说，阿姐她们……也会来吗？”

将碗筷收拢在一起，温雪的服侍一直都是无可挑剔。她抬起盘子，仔细思虑了一下：“怕是要来的。”

肯定会来的，这些年宫里面的消息不断传出来。阿姐自进宫起就异常受宠，随着她的册封，我们一家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听到想听的答案 我缓了缓，不再说话。心里面也已经有了一些打算 。

温雪突然反应过来，狐疑地问：“小姐，你问这些干嘛？”

我低下头，并不去直视她，放缓了声音。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温雪你先去休息吧，我在看一会儿医书，也该睡了……”

这几日热得要命，就连傍晚那阳光还是铺散了一地。斑驳的树影撒在地上 摇摇晃晃着，成就了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

迟家离行宫很近，估摸着骑马或是驾车最多也只需一天。

将一些攒下来的银银钱塞进了行囊，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趁着府上众人出去采买之时，从幼时常常爬出去玩耍的墙洞溜了出去。牵走了兄长之前送我的马，头也不回的骑马出了城。

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阿姐，宫里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探望的，也不知道大姐现在过的怎么样。

虽然，我抓紧包袱……虽然小时候也调皮过，就连阿爹阿娘对我溜出府去玩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一次的性质完全不同。

房间里的被褥塞满了我的衣裳，温雪明日来伺候我洗漱，只要走进了就能发现。但那时我离家渐远。

但是……我猛的摇摇头。

但是我来就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阿姐，至于回去以后有什么惩罚我都乐意接受……

骑了一整天的马，终于到了。山中的行宫燃起一盏盏灯，在夜色的笼罩中盘成了一条巨龙。

辉煌璀璨到了极致。

凭借着这几年来上山采药对山地的经验，我偷摸着从另外一边上了山，绕了大半圈才爬到行宫最中间位置的山林处。

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华服，白金色绣线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精致动人。眉眼间是细致描画过的五瓣梅花。坐在那里精致秀气的脸庞愈发突兀。

初云用手碰了碰水壶，见温度适合，缓缓倒入迟锦芋茶盏里面。

迟锦芋抬起手来凑到唇边，却不喝。偏头仔细瞧着初云，最后才启唇：“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对吧？”

“是的娘娘，我从大夫人房里出来便一直都是跟着你的。”

抿了嘴茶，迟锦芋在口中细细回味了一番苦味，招手让她凑近。

江南水乡出来的人，说话温柔腻人。却还是让初云捏紧了手，手掌心里面满是汗。

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位置，迟锦芋从袖子中掏出两个颜色纯正的玉镯，顺势递给她当年的卖身契。

迟锦芋微不可察的偏过身子，拈起桌子上面的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含在嘴里。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去吧，别被人发现……”

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这里 辛劳一路的饥饿与疲惫一冲而上，累的我眼皮子直打架。

掏出从山下买的饼，我囫囵吞下几口。感觉这些饼噎得慌，全部都梗在我的胸口。我只好用手使劲锤了几下想让自己好过一些。

昏昏欲睡之时，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在我耳边响起。我急忙撑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