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搭伙过日子的时间久了,岳绮罗慢慢发现,其实无心除了有一副长存于世的身子,其他地方与凡夫俗子一般无二,他藏了些私房钱,用纸包着,搁在壁橱顶层的陶罐肚儿里,自以为她不知道;他好酒,晚上吃饭的时候,要温一盅,喝醉了,就爱讲一些荤段子,越是恼的岳绮罗拿眼白看他,越乐呵;他怕冷,看起来挺结实的大男人,一到冬天就贪图热乎乎的炕,赖在上面不肯下来,碰上一定要出门的事,总要小声埋怨几句,气鼓鼓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这样一个无心,倒是让岳绮罗常常想起张显宗的好,他虽是野心昭昭的丘八,却总是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头发丝都不乱一根,她要进门,他先将门扇拉开候着她,她要用餐,他帮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席,有板有眼,有礼有节,绝对是大城市最流行的英国绅士范,就算是失势被顾玄武追杀,两人蓬头垢面的躲在一处旧农舍里,他也将唯一的土炕让给她,自己坐地上,其实那土炕虽小,睡两个人倒是富余,但他只字不提,用秸秆做了个窝,贴着门凑合了一宿,他护着她,却从不找她讨半分好处,这般懂事乖巧,岳绮罗虽是不屑,却不是不懂。
连张显宗都比不上,真没出息,岳绮罗气哼哼的想,直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岳绮罗心里熄火了,便不再有半分犹豫,当夜就跟无心摊牌了,那时无心正在吃晚饭,刚咬了一口地瓜,听见这话,一下子就被嘴里的地瓜烫着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急忙灌了几口水,好容易才咽下去,他顺了口气,咧嘴一笑, “想明白了?”
这该死的欢快语气。
“你该不会早就盼着我走吧?”岳绮罗峨眉一挑。
无心正要点头,看了看岳绮罗变幻莫测的脸色,又连连摇头:“我只是觉得吧,我俩虽说都是老不死的,但是秉性相悖,压根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哎……你干嘛?”
岳绮罗心里跟明镜似的,懒得听他扯皮,她径直越过无心,拿起炕沿上的小包裹往怀里一揣,然后就开了门,门帘一掀,冬夜里的鹅毛大雪撒欢似的卷进屋内,无心被寒风一激,生生打了个哆嗦,他绞了眉,费劲的在一室风雪中找岳绮罗:“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
没有人回应,无心顶着风去关门,看见黑沉沉的夜空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岳绮罗已经走远了。
“哦。”无心讷讷地嘟囔了一句,“原来她还会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