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那纸钱伸出一只手，将缠在我身上的“枯枝”狠狠一拽，死太监被扯得“哎呦”一声，麻溜的缩回“枯枝”，也不敢再瞪我，垂首弓腰，一副乖顺模样。
我这时才看清，面前那白森森的一团哪里是纸钱，分明是一只用纸钱糊起来的鬼，我做鬼之后，曾翻阅过一些资料，在阴间，不成形的鬼最为卑贱，略有形状的鬼地位稍高一些，就像那个死太监，勉强瞧得出装扮，但眉眼模糊，内里只是一团邪气，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但若是有一个纸糊的身子，那就不得了了，起码也是登记在册的鬼差，有官阶，办事也会规矩一些，但再规矩，也不至于冲我笑吧？
难不成是地府吏治清明，提倡微笑服务？
我心里正琢磨着，却见那鬼差行了拱手礼，客客气气的说：“花月姑娘，久违了。”
“你认识我？”我心中诧异。
鬼差一笑:“姑娘姿容，世间罕见，白某自是见之不忘。”
我但笑不语，并不觉得这奉承话有多好听，倘若我还活着，自负明艳，或许还能听的入耳，但现下徒一孤魂，又在林中挣扎了数日，见之不忘？还真是讽刺啊。
等等……
我同他什么时候见过？难道，是在我失忆之前？这个鬼差，了解我的过去？
我如是问他，那鬼差一愣，随即笑容满面的回我：“没见过没见过，只是姑娘名号响亮，叫小人好生仰慕，是以刚刚听见姑娘自报家门，便急急忙忙从后面赶上来，惭愧惭愧。”
“名声响亮？”
“那是自然，整个地府，谁不知道青丘是美人窝，白浅上神上回来访，还特意提起姑娘，说姑娘近来愈发水灵了，百十年间，恐也瞧不见这样娇嫩的花骨朵，小人当时正在一旁伺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哪怕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好，不成想，今个当真圆梦了，只是见了面才晓得，依姑娘的风流之姿，上神还是谦虚了。”
哦，原来是通过姑姑认识的，我多少有点失望，敷衍的客气了两句，就说明来意——送还鬼骨，鬼差表示判世鬼骨乃十殿下法宝，但如今十殿不在地府，他俩区区鬼差，做不得主，需送到判官那里交接，方合规矩，我同意了，心中却暗自诧异，那丧良心的死太监居然是鬼差？瞧着倒不像个有能耐的鬼，只怕一门心思全用来做“买卖”了。
白鬼差想来也明白我的心思，将那死太监拉来，又细细介绍了一番：“这一位啊，是地府新晋的黑无常，同我是搭档，小黑，这位是青丘的花月姑娘，白浅上神的门客，小黑刚刚任职，业务还不熟练，姑娘见笑了。”
小黑见缝插针，急忙上前两步，腆着一张笑脸连道误会。
这是误会嘛！死太监哪里不熟练了，我看他逞官威挺熟练的嘛！我火气未散，只念着喜鹊一条小命，不好得理不饶人，便勉强一哂，算是和解了，然后，我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喜鹊，说：“此鸟仙是我同伴，我俩误闯树林。原意是要寻找地府入口，却不成想困于此处，时常遭受鬼魅攻击，鸟仙为了护我，被重创，如今已是弥留之际，两位差大哥神通广大，能否通融通融，不要收他，毕竟修行不易，喜鹊苦修百年，好不容易位列仙班，如此殒命，岂不可惜？”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并不做声，我又问：“二位可是有为难之处？”
白无常说：“要说为难到也不是，只是地府素常只管人间事，仙灵死生我们无权过问，需得上头向上递折子，批准了方可作为，这一道道手续繁琐的紧，只怕姑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
等上一段时间？只怕我等不起了……
白无常许是见我面有愁容，又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姑娘莫急，这审批的时间虽长些，但也就是走个流程，毕竟是一条人命，上面也不好太严苛，不瞒您说，这地府藏在枯林之中，不仅姑娘找不到入口，许多仙灵也找不到入口。什么中阴毒的，误闯枉死的，每年都有两三个，但凡还有口气，我们都会尽力保命，依小人之见，不如先秉明判官大人，给鸟仙续上命，再寻处地方安置好，慢慢等，姑娘觉得如何？”
尽力保命？我看是尽力做“买卖”吧。
我回想死太监种种恶行，心里不踏实，只是当时走得急，没有带银两出门，况且，鬼差好像也用不上银两吧？
我瞅了瞅喜鹊，灵机一动，随便从他袍袖中拿了一件法宝，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白无常手里，这些个小玩意都是喜鹊的发明，功效一般，胜在稀罕，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礼，那白无常果然喜笑颜开，叠声将此事应承下来，乐呵呵的支使死太监上前面引路去了。
待死太监走远了，白无常轻轻悄悄地与我低语：“小黑啊，本是上任黑无常的副手，只因上一任离职，走得急，才误打误撞成了黑无常，就是临时补个缺，并不是编制内的鬼差，这混小子做事毛糙不说，脾气还大，地府的几个领导都不喜欢他，只等着两日后新黑无常任职，就踢了他，投胎了事，再不会像以往那般祸害人了，”
言毕，白无常微微一笑，转身向前面去了，我一怔，这才明白我对死太监的恼恨他全看在眼里，面上却只字不提，只支走搭档，偷偷与我讲这些话，一来可以哄我高兴，二来还能撇清责任，不得罪我，其眼毒心狠，可见一斑。
区区一个白无常就如此精于事故，那我将要拜见的判官又该是何等老辣？
这样的官吏，愿意救喜鹊吗？他们会为了无关自己的一条性命，不厌其烦的办手续，跑流程吗？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托词？
我隐隐感觉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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