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着玉雪峰东苑。
池奕沉在梦魇深处,额角沁出的冷汗濡湿了鬓边墨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只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透出用力的青白。
俞璟静静侧卧,于黑暗中凝视。少年炽热的眸底,此刻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浓稠如夜色的占有与恐慌。
师兄颈侧那枚由他留下的浅淡齿痕,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灼烫着他的心。
“师兄……你眼中所映,究竟是我,还是旁人的影子?”
这念头如附骨之疽,啃噬着他刚刚明晰不久的心意。
恰在此时,一缕阴寒如毒蛇吐信般的灵识,带着不容错辨的恶意,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窗棂,试图向室内蔓延。
俞璟眸光骤然一凛,体内那股沉睡的、远非筑基修士可企及的力量轰然躁动,几欲破体而出——
然,那缕外来灵识尚未触及窗纸,便似冰雪遇阳,于瞬息间消弭殆尽。未起波澜,未留痕迹,仿佛只是夜风一次无心的拂过。
俞璟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茫然。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脸颊更深地埋入池奕温热的颈窝,仿佛唯有这般紧密相贴,方能驱散那无端萦绕心头的空落与寒意。
玉雪峰之巅,一道素色身影默立风雪中。
玉衡宽大的袍袖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周身气息比这万年积雪更显沉凝。
他缓缓收回望向东苑的视线,眸底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深潭。
方才那道窥探,来自界外。他抬手间便已抹去,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无人知晓他与主神江喻的真正计划。
便是那终日与数据为伴的002,抑或眼前这深陷情障不自知的池奕,亦只窥得冰山一角。
他是江喻沉眠前,亲手布下的一着暗棋。非是护道,而是枷锁。是悬于那剥离出的“人性”之上,最冷冽、也最决绝的一柄利刃。
他看着池奕踏入此界,看着他依循命轨行走,看着他被那团由神明神魂点燃的、名为“俞璟”的火焰,一点点灼烧理智,乱了方寸。
可他不能言,亦不能认。
风雪愈急,将他低不可闻的叹息卷散。
“主上……您以己为薪,求取一线生机。而属下,便是那最后的……镇火之冰。”
晨光熹微,驱散了长夜寒意。
池奕在萦绕的灵米清香中醒来,颈侧残留的微妙刺麻感,与身侧空荡却尚存余温的位置,无声昭示着昨夜并非虚幻。
俞璟端着乌木食案进来,脸上是毫无阴霾的朗澈笑意,眉眼弯弯,恍若昨夜那个强势不安的少年只是池奕惊悸之下的错觉。
“师兄,用膳了!”
然,在他目光不经意掠过池奕下意识拉高的衣领时,眸底深处那抹混合着得意与志忑的光芒,终究未能全然掩饰。
池奕执起玉箸,默然用膳。
“师兄,”俞璟忽而放下竹箸,语气状似随意,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碗沿,“你心悦的那人……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