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带着温情来到穷奇道,大雨滂沱让人看不清周围,只是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竟无人阻拦,准确来说,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
顾不得做他想,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温宁。
温情一边找着一边大喊温宁的名字,她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多么薄弱,忽然前方有个人影,走近一看发现是婆婆,她拄着跟木棍,背着阿苑在泥水中走得艰难。
温情婆婆!
温婆婆神情恍惚,直到魏无羡和温情走到她跟前才后知后觉。
温婆婆情姑娘?
温情抓住她的胳膊,急忙询问
温情婆婆,阿宁呢?他在哪儿?
温婆婆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哆嗦,眼神惊慌。
温婆婆阿宁……阿宁……
温婆婆他……他在那边的山谷里……
婆婆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前方,温情见她这般模样心下寒凉,她叮嘱了几句婆婆后,便和魏无羡赶往山谷。
入山谷前必经过一道门,而当他们跨进去的那一刻,魏无羡便察觉出不对,又是一个人也没有。
温情阿宁!阿宁!
温情心中挂念温宁,一时并未察觉这个问题,魏无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便跟着温情一起走向山谷内。
殊不知,在肆意的雨幕中,有一个人躲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山谷内,尸横遍野,漂浮在积水中泡发腐朽,有的早已面目全非,有的被生生砍成碎片摒弃在泥土里,被大雨冲刷的血水汇成河流,延至脚边。
这一幕,无疑是击垮魏无羡最后的重拳,手指尖狠狠地扎入掌心,眼神变得幽深森寒。
他将陈情插在腰间,跟着温情一个个去翻尸体,条条雨丝铺天盖地砸下来,一道闪电骤然掠过云团,将视野之区照的一片光亮,也正是这时,温情来到了一具躯体前,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阿宁。
她冲过去,将他抱在怀中,浑身颤抖,在这冷漠的天地间发出最绝望的哭喊声。
温情阿宁!
魏无羡急速走过来,目光猛地一滞,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温宁被招阴旗穿过肚肠,他双手抓着那旗杆血流满地,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肉,他就躺在那儿,没有了生的气息。不敢想那时他该有多痛苦多绝望。
视线一转,忽然瞥见温宁手中拽着一物,魏无羡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当初他送给温宁的护身符,他到最后也一直拿着护着。
躲在不远处的人影身形一顿,她捂住嘴无声哭泣,心中的痛苦和愧疚感如洪流般蔓延。她看见了温宁,那个曾经不顾危险给她送药救她的温宁,那个单纯善良本该好好活下去的人,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倒在肮脏的泥泞里……
半个时辰前
“碧水”散发着绿光,在阴冷的暗夜里如同夺命的鬼差。
金缃说,谁派你们来的?
她执剑抵在那守卫的脖颈,低垂的眉眼带着凛冽的寒光。
那侍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在雨中抬头睁不开眼睛。
龙套大,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金缃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侍卫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道
龙套大小姐,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这还下着雨,万一……
他还要说些什么,可惜话堵在嘴里变成了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金缃冷漠地拔出剑,一群站着的金氏门生见状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恐惧起来。
金缃转过身,抬眸,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
金缃若不想死的,我问什么便答什么,听清楚了吗?!
那些人哪儿见过大小姐这般模样,一个个使劲点头。
金缃谁让你们在此的?
只听一人抖着嗓音断断续续答道
龙套2号回大小姐,是,是瑶公子……
金缃的眸底闪过一道厉光。
金缃金 光 瑶
她紧紧握着碧水,抬起指向众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金缃此处本是我管辖之地,先前驻守在这里的人呢?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恐慌之色,谁也不敢答话了。
他们的反应让金缃预感到,那些人恐怕……
金缃快说!他们人呢?!
龙套2号他们……他们……在……在那边的……山……山谷里……
她瞳孔一缩,握剑的手逐渐颤抖起来。
金缃强迫自己冷静,周身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气。
她将那些温氏的人全部放回了屋内,又将这批金氏门生锁在了屋里的铁牢中。
金缃我不杀你们,你们就在此等着你们该有的结局
随后,她走到隔壁房间,狭窄的屋内集满了老弱妇孺,看见她进来,一个个战战兢兢挤在一起向后躲去,金缃心被猛地一揪,湿了眼眶。
她收起“碧水”,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行了一礼。
金缃各位,我代金氏向大家赔罪
金缃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也弥补不了对你们的伤害
金缃各位放心,外面的人都被我处理了,你们待会儿只管离开,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寻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看见这个小姑娘哭成了泪人,又说要放他们走,大家的恐惧慢慢消散。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温婆婆姑娘
金缃寻着声音看去
金缃温婆婆?
她走到温婆婆面前蹲下,又看到草堆里睡着的阿苑,鼻头一酸,心中的那股愧疚和愤怒如烈火般燃烧。
金缃婆婆,待会儿温情和魏无羡会来找温宁,还望您能帮忙指一条路给他们
金缃之后,您便带着阿苑随他们离开
温婆婆忽然伸出手来替她擦掉挂在眼角的泪珠,温声道
温婆婆谢谢你啊小姑娘,我记得你,你是个好人
金缃禁闭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止也止不住。
好人吗?可这个世界上,好人真的不长命……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温婆婆手中。
金缃婆婆,这个是治创伤感染的灵药,您让阿苑服下,也给大家分一分
温婆婆小心翼翼捧着那瓶药,不断道谢。
后来,金缃躲在了暗处,待魏无羡等人赶到时,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只有温婆婆为他们指路寻找温宁。
耳畔充斥着纷乱的雨声,金缃仰着头任由雨滴狠狠砸在脸上,冷吗?怎会不冷,可这世间再寒冷之物也比不过人心。
魏无羡浑身环绕着无尽的怨气,找到牢房里的守卫们,将他们带了出来质问
魏无羡谁杀的人?
那些山谷内的尸体都是温氏余孽。
龙套2号魏公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
龙套3对,每一个都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这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魏无羡眼神冷厉
魏无羡没有人敢乱杀人?
龙套3对对,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那些守卫皆跪在地上喊着。
魏无羡冷笑一声
魏无羡哦?我明白了,因为温氏,因为他们不是人,所以说,这里没人敢乱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魏无羡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分辨不出来?
他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守卫惊恐万分。
龙套3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眼下正交好,魏公子您可不能……
魏无羡眼神微眯
魏无羡你很有勇气,你是在威胁我吗?
守卫们急忙磕头否认求饶
龙套2号不不不,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魏无羡眸光骤冷,深不见底,只听他淡淡说了一句
魏无羡既然你们不肯认,那就让他来自己指认吧
他拿起陈情,笛声渐起,黑气瞬间弥漫盘旋雨中。
有什么东西踏水而来,腾空而起,转眼间跃到了众人面前,那些人一看,个个吓破了胆!
来者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眼中空洞无物,锁链缠身,湿发散乱,脸上布满蛛网状的血丝,可怖至极。正是早已死去的温宁。
很快,那些守卫在一片惨叫声中慢慢无了生息。
温情赶来时看见这些,急忙喊他
温情阿宁!
魏无羡见温宁不受控制了,也急忙阻止
魏无羡温宁!
许是被压抑太久,怨念太深,温宁即使没有意识也停不下手,每一招都是杀意。
温情跌跌撞撞哭喊道
温情魏无羡!快停下来!
温情阿宁没有死,他只是被夺走了灵识!
那边的温宁一步一步向最后一人靠近,他的周身围绕黑气,魏无羡眼见着自己无法控制。
魏无羡温!琼!林!
温宁即将落下的拳头骤然停下,他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空洞,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猛地仰天大吼,被压抑的痛苦响彻天际。下一瞬瘫倒在地。
蓝忘机撑伞在赶来的路上,脚下一滞,他听见了那声吼叫,心头猛地跳动,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魏无羡将温情温宁扶着,带着屋内一批还未来得及走的人正准备离开。
穷奇道外,蓝忘机撑伞而立,而那头,是勒马而停的魏无羡。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映照在两人的面庞,风声呼啸,大雨倾盆。
魏无羡蓝湛,你来阻我?
蓝湛(忘机)魏婴
蓝湛(忘机)你要去哪儿?
魏无羡不知道,不过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蓝忘机握伞的手慢慢收紧
蓝湛(忘机)你要想好,此一去,便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不容回头
魏无羡苦笑
魏无羡离经叛道?离哪本经?叛何方道?
魏无羡眼中隐隐泪光闪烁
魏无羡蓝湛,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许下的诺言?
蓝忘机眸光闪动,湿了眼眶。
那时云深不知处,少年们点灯许愿,恣意风发,对江湖有着最美好的向往。
“许我魏无羡能够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魏无羡许我能够锄奸扶弱,而如今你告诉我,孰强孰弱?又孰黑孰白?
魏无羡这难道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吗?!
蓝湛(忘机)魏婴!
蓝忘机渐渐垂下眼眸,握着避尘的手狠狠收紧。他又何尝没有产生过这个疑问呢?
可答案呢?无从得知,他不像魏无羡那般来去从容,真真假假,是非对错谁又能说的明白。
魏无羡只恨我在当初围猎之时,没有坚持阻止金氏以生人做诱饵,否则温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魏无羡我已经错过一次救人的机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他从腰间掏出陈情,于雨幕中看向蓝忘机。
魏无羡蓝湛,如果我和他们之间必有一站,那我宁愿和你决一生死
魏无羡要死,也至少,死在你含光君的手上
字字句句犹如刀子狠狠扎向蓝忘机,蓝湛抬眸深深看着他,眼底早已蓄满泪水。
他是他一生最为重要的知己,如果放他离开,从此以后他们殊途陌路,正邪不两立,若不放他走,温宁他们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他又怎忍心与他动手?
滚雷碾过苍穹,寒光凛凛,冷意直达心底。
蓝忘机挪动脚步,缓缓侧过身,那一条路,被他打开了。
魏无羡最后看了他一眼,策马带着温氏的人越跑越远,逐渐消失在雨夜里。
魏无羡走远以后,一个身影从里走出,蓝忘机撑伞过去,遮到她的头顶。
蓝湛(忘机)你怎会在此?
一行清泪划过,金缃无力地笑了笑
金缃魏无羡,他可真会骗人……
说完再无一丝气力,晕倒在蓝忘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