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把我 / 从万花筒推落

把眼泪 / 滴到我嘴边

味蕾却容不下你 / 半点委屈

——《梦特别娇》回春丹

于长生种而言，“时间”往往并不成为多么重要的存在，因为我们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于是，在普通人类因寿命苦短却欲念盛大而疲于奔命的时候，我们大可以放慢些脚步，平静地感受着岁月的流逝与湮灭，并在与同类相逢时，发出“天呢你居然还是这个样儿”的问候。

悠长寿命将我们打磨成一枚珠圆玉润的石头，承受沧浪之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与洗涤，看似岿然不动且从不磨损，但倘若从历史之宏观角度来看待，便能对比得到这些时间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刻印、带走的成分。毕竟纵使长生种寿岁再长，也敌不过触须比“宇宙诞生”“世界伊始”还要长而粗壮的“时光”。它永远都是胜者，即便我们与它都从未提起过这场战斗。

在我见过的长生种中，有的宁静致远淡泊从容，如清水之鱼般空游无所依；有的乐意用无尽长的生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爱好跳脱而不具可循之规律；有的则如世上的其它生灵那般，快活愉悦地混迹在人群当中——我说的正是亚瑟、唐晓翼和我。毕竟我所熟悉的长生种，也就这么三个。

生活方式与处世哲学差别如此之大的我们三人，因着某些奇妙缘分与联结而成为了好友，常搭伙结伴地聚餐、游戏、旅行，与彼此共度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白驹过隙，恍恍不可捕捉，可在我们各自享有的这份漫漫生命中，与其余二人分享的时光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也全不具备重要意义。大家都是人间的过客，手中握持的无数个日夜，更像是造物主所判下的刑罚，惩治我们极难再得到至纯至粹的珍贵之物。

但事实证明：没有这些“珍贵之物”，我们照样能活。

毕竟，用曾在互联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来概括，那便是“没心没肺，快乐加倍”——累负太多的身外之物只会徒增烦忧。何况长生种寿命冗长，如若每一重枷锁都令我们寸步难行，那这一生势必成为痛苦千钧而喜乐一瞬的受刑之途，所以及时行乐吧！尽管于我们而言，“及时”并不意味着一定要立刻行动，可我还是痛痛快快地一以贯之“及时行乐”这四个字。

不过嘛，正如菜肴总有酸甜苦辣咸之相异滋味，生活也总是笑中带泪、甜内含苦、绵里藏针的。有些时候，出于各色原因，我们将使自己不得不进入一种相对不那么愉快的状态，去完成一些我们未必愿意去做、但又必须为之的事情。譬如早已习惯了敞亮舒适的城市公寓、便捷高效的物流服务以及一切人脑所能想到的、现代社会所能提供的优质生活条件的我，依旧需要如现在这般藏在阴暗角落灰头土脸地刨墙角。

——倒不是因为我从事土木相关或者考古相关的工作，而是因为在我正置身于其间的这座巍峨宫殿群的地面之下，有着一座兴建于数个朝代以前的地宫，地宫内里可能藏着一个我追索多年终不得解法的秘密的答案。出于好奇心与探索欲，以及“想要解开心结”的愿望，我来到了这里，用一把我藏在背包里偷偷带进来的铲子，一点一点地耐心地凿着墙根。等火烧断了锁、狗舔完了牛奶、水琢穿了石头，或许我便能找到地宫入口了吧，所幸我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但幸好造物主大概也舍不得我受难，因为墙角还没挖多久，我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宣末郁，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回头，只见唐晓翼正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皱眉望着我：“说实在的，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头正兴致勃勃地拱着白菜的猪。”他尽量让口吻听上去“公正客观”，可即便如此，他说出来的话也不会成为真实。

相处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指望唐晓翼说话中听不如祈祷天上下刀子，毕竟从他口中射｜出的刀子数量少了，就必然要从另一个方面弥补回来。能量守恒定律嘛。我掌握的最具力量的反击方法便是：阴阳怪气回去，由我的心情状况来决定是否触发这一被动技能。正好今天我心情一般，于是我也打量了一下唐晓翼，我说：“你哪来的闲情逸致，跑来这里做幼教老师？”

他挑起眉毛，一副丝毫未被攻击到的样子：“这是我的工作。”又挑剔地睨了一下我手中的那把铲子，“你真不怕被拘留啊？这高低能评价出一个故意损毁文物罪了吧。”

唐晓翼身边的小孩们则交头接耳着，用他们自以为弱小的音量窃窃私语着，可惜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正在讨论我和唐晓翼的关系、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那古怪而毫无线索可循的行迹——在他们对我的评价走向不可控制的发展方向以前，我站起身来，正好也趁机舒展一下因久蹲而略微僵硬的肢体。

我说：“那你们可别告发我啊！”又好整以暇地挤了挤眼，“尤其是你，唐晓翼，说话声音那么大做什么？是想让保安听到以后过来捉人吗？”

唐晓翼冷笑一声：“我倒是巴不得他们把你捉走呢！没事就快走，杵在这里多碍眼。”说罢便转头招呼那群聚集在他周围的小孩，“走了，瞎站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记住：我们要做的是低调行事。”

“所以你们来这里干嘛呢？”我问道，并且正如我笃定的那般，尽管唐晓翼表露出对我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可他还是解答了我的问题：“找东西。”

我说：“这么巧啊，我也是呢，搭个伙吧，人多力量大！”说着便热情地凑上前去，把遮阳帽推高了些，露出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因为没人能拒绝小太阳。唐晓翼的视线在我脸上短暂地扫过，倒是没再说什么，洛基便开始主动向那些孩子们介绍我：“这位是宣末郁，和晓翼是好朋友。”

听到后半句话，我和唐晓翼同时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我先质问他：“你干嘛学我？”他鄙夷地把脸转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老样子，幼稚不幼稚啊？”

-TBC-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