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温情所想的那样,挨了几鞭还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旁人压根看不出半点痕迹的魏无羡自从岐山清谈会返回莲花坞后就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出去戏水摸鱼满山乱窜打山鸡了,反常得让江枫眠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奈何上至虞紫鸢、江枫眠,下至江厌离、江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魏无羡如此不对劲的缘由,因为一则‘突破飞升指日可待,抱山散人进阶秘宝疑似落入云梦’之传言横空出世,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仙门百家。
对此,除江氏之外的四大世家反应不一,姑苏蓝氏置若罔闻,依旧是该干嘛干嘛,好似老僧入定,任他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清河聂明玦听完后也就嗤笑两声,转头就勒令门下子弟不得随意议论此事,违者逐出不净世,显然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
而本该最积极冲在前头的岐山温氏这回儿很是沉得住气,按兵不动,引而不发,大概是觉得其余世家再怎么抢占先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待到时机成熟来招黄雀在后也不迟,又或者温若寒阴铁在手神功大成,全然不在意这似是而非的所谓秘宝,总之就是意味不明,引人深思。
让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猴急得吃相难看的兰陵金氏。金光善这个首鼠两端又极尽伪善的家伙虽然没有出面,但金夫人得其授意很是热络地前往莲花坞探望闺中密友虞三娘,表面上夸耀江厌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何如何温婉贤淑,堪为良配,实则旁敲侧击探听秘宝虚实。可他们却忘了,距离上次金江两家退婚也不过才过了一年多。
除此之外,家中有儿有女的其他仙门之主不约而同带着夫人携礼登门,看似有意结亲,但真实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不失礼于人,江厌离、江澄都被虞紫鸢叫出来作陪,而江枫眠则因为应付那些一肚子弯弯然绕的掌门宗主,忙得可谓是脚不着地,焦头烂额……
美其名曰‘闭关’实则将养了三个月总算把身上的伤全养好的魏无羡出门浪了一圈,回来就发现怎么除了自己每个人都瘦了不止一圈?!
魏婴(字无羡)师姐,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憔悴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温氏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江厌离没事,就是最近来拜访的人有点多,大家都有些累了。(摸了摸他的头)回头我多煲点汤补补就好了,阿羡到时候也多喝点~
江澄(字晚吟)(扯了扯嘴角,终究缄默)
魏婴(字无羡)(不疑有他,笑了笑,习惯性地晃着对方衣袖撒起娇来)闭关了三个月,嘴里都没味了,我要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江厌离(眉眼温柔)好~
虞紫鸢(气场两米八)好?好什么好!
虞紫鸢你是云梦江氏大小姐,不是厨娘,更不是家仆!(语重心长)阿离,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搞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江厌离(抿唇低头,不敢言语)
魏婴(字无羡)(面色一僵,有些难堪)
虞紫鸢还有你,江澄!功课做好了?书背熟了?剑招也融会贯通了?
江澄(字晚吟)阿娘,没…没有。
虞紫鸢(气笑)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知道自己资质不如旁人就该以勤补拙,难不成需要我拿紫电抽你几下才能长记性?
江澄(字晚吟)我知道了,阿娘。(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正打算走又被叫住)
虞紫鸢(拍桌子)你们两个给我挺直了腰板,抬头挺胸,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魏婴(字无羡)(实在看不下去)师娘,有话好好说,师姐他们也不是这样的,只是……
虞紫鸢只是什么?只是被吓到了?!你以为我喜欢尖酸刻薄喜欢强势?若不如此,这家里哪里还有我们娘仨的位置,怕是早就拱手让贤了!
江枫眠三娘!
虞紫鸢(一腔怒火反而平静下来)你跟我吼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虞紫鸢我可以不计较你跟她当年的不清不楚,也可以不在乎你将魏婴视如己出,可是江枫眠,你但凡把这一副慈父心肠分出哪怕三分之一给阿离和阿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江枫眠(心中有愧,竟是无言反驳)
虞紫鸢(见他这会子面色含愧,心底毫无波澜)从岐山回来魏婴就闭关,偏偏这么巧又传出‘抱山秘宝’的流言,依我看,八成是他在外面闯祸招惹出来的!
虞紫鸢江枫眠!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再不管管,魏婴这死小子早晚会给家里招来大祸!(说完往旁边冷冷扫了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江枫眠和虞紫鸢这段先婚后爱的婚姻里,无论这位江宗主心底是否还有藏色散人这个白月光,眉山虞氏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年少慕艾是为人世常情,惊艳了时光的那个人啊,遇见了人生无憾。但相知相伴温柔了往后余生的人,同样不该是被辜负怨怼心伤漠视的那一个。
纷扰红尘,不如意十之八九。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到如今,有些事的对错即便分证清楚亦无足轻重。而他们二人一个倔强嘴硬,一个过于内敛不善表达,以致于心结不解,积怨难消,等到前嫌冰释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为时已晚……
蓝涣(字曦臣)忘机,等等!
蓝湛(脚步蓦然一顿,转身看向站于松风水月门前的那人,语气平淡,波澜不兴)兄长有事吩咐?
蓝涣(字曦臣)没有,就是想着自从你游历回来,还没有跟你好好聊聊,你可愿意……随我到寒室坐坐?
世人眼中儒雅温润举止从容的泽芜君此时在蓝湛跟前是那样的局促不安,小心翼翼。身为蓝氏现任宗主,蓝曦臣是尽心尽责,完美无缺的。可作为蓝涣,却并未尽到身为兄长的责任。从他当年在灵堂前口不择言并将她刺伤的那一刻开始,无法逾越的隔阂如天堑般悄然种下,待到后悔了想挽回,蓝湛已然离开云深不知处外出游历,一走便是五年之久。
蓝湛也好。
蓝涣(字曦臣)(面上一喜,眉宇间沉郁顿消,眼底满是纯粹的欢欣)
时隔十年多再次踏足寒室,屋内陈设瞧着与当年一般无二,最明显的差别大概是蓝湛与蓝曦臣之间不再亲近的客气疏离。
蓝涣(字曦臣)(抬手倒了两杯茶,温声道)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喝冷水泡的桂花蜜,这是山泉水烹煮后泡的桂花茶,加了少许蜂蜜,醇香甘甜,别有一番滋味,忘机尝尝?
蓝湛(依言轻呷一口,醇馥幽郁,唇齿留香,茶是好茶,可惜……)
蓝涣(字曦臣)如何?
蓝湛太甜了,或许阿越会喜欢。
蓝曦臣并不知道,蓝湛爱喝桂花蜜与桂花无关,更不是小孩子嗜甜,不过因为那是母亲澹台氏留给她的童年温情罢了。六岁以后,仅剩的半罐桂花蜜被埋在树下,她再也没有喝过一次。
蓝涣(字曦臣)(愣了半晌,面上一讪,重新给她倒了杯清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蓝湛再如何生分,你我身上依旧流着相同的血。而如今你是蓝氏宗主,是忘机该敬重的人,兄长面对我如此小心翼翼,这绝不是叔父和宗门长老希望看到的。
蓝涣(字曦臣)(不明白她面对自己时为何总是这般只谈公事不论私情的淡漠疏离,闭眼叹了口气,眸光微敛)你和澹台越在外的五年里,有没有受委屈?
蓝湛没有。阿越曾说,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蓝涣(字曦臣)忘机……
蓝湛(并不在意他流露出来的心疼与怜惜,话锋一转)兄长唤我来此,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叙旧闲聊,有话不妨直说。
蓝涣(字曦臣)(沉吟片刻,道)当初留温宁在蓝氏调理本是好意,但你和温氏的人是不是走得过于近了?
蓝湛温宁也好,温晁也罢,我与他们不过君子之交,兄长在担心什么?
蓝涣(字曦臣)(触及眼前清凌凌的澄澈眼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是由于蓝氏先祖出身庙宇的缘故,再加上家规甚严,除了前任宗主青蘅君这个特例,后辈子孙大都是清心寡欲的典范,有心结道侣的少之又少,但门中子弟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毕竟唯有知之方能有所规避,以免触犯。
是以,蓝曦臣虽然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但作为旁观者,将聂怀桑、魏无羡乃至温晁等人对妹妹蓝湛暗生情愫的诸多表现明明白白看在眼里。青年才俊倘若志同道合倒也罢了,但岐山与其他世家注定殊途不同归,接触太多,万一被欺骗利用甚至动了心,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她。
蓝涣(字曦臣)(视线掠过她腰间的素色香囊,眸光微敛)你还小,有些事不懂。更何况人心难测,若无必要,温氏的人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妙。
蓝湛世事无绝对,眼见耳听未必为实,非黑即白亦过于武断。温情姐弟与人为善,温晁亦非大奸大恶之徒。
澹台越(薛洋幼年)(缓步走来,悠悠开口)姊姊说的对,比起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伪君子,温晁那样欺软怕硬的二世祖不足为惧。
甫一进入寒室,蓝曦臣便习惯性设下结界,一来防止有心人窥探,二来也是不希望被打扰,却不曾想,澹台越小小年纪就能如入无人之境,而早前设下的结界却又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可见其灵力把控之精准。
蓝涣(字曦臣)(压下眼底惊诧,对小家伙擅闯入内的无礼行为倒是宽容许多)话虽如此,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怕只怕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
蓝湛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兄长且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澹台越(薛洋幼年)没错,他们要是敢打姊姊的主意……(眸光一冷,骤然握住腕间银环)我这玉骨可不是吃素的!
瞧着两人一个淡定从容无所畏惧,一个摩拳擦掌霸气侧漏,一静一动俨然是两个极端,却又颇为相宜,蓝曦臣无奈叹了口气,罢了,人生在世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世事变化无常,未雨绸缪固然重要,但庸人自扰实不可取,见招拆招,以静制动方为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