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里,灯光昏暗,一位老人正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着。“诶,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囡囡你快过来看!”
“妈,你怎么到这了!”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坐到了床上,伸手示意要看照片。
照片是很久以前的了,已经微微泛黄,女人把照片拿起才看清,照片上正是一位穿着军装的少年,少年眉眼清秀,有一种江南美人特有的柔和,眼神却又是如此坚定。
赵清问老人照片哪里来的,老人把一个旧到发锈的铁盒拿给了赵清,赵清看了一会把铁盒还回去说“这是外公外婆的遗物”
“这是妈妈的东西”老人喃喃自语着,她把照片翻了个面,看见照片背面写着串地址“喜安巷,十三号”,零散的片段在老人的你还里闪现,老人当机立断,她要去找到这个地方。
“囡囡,你带我去这个地方”老人把照片背面的地址指给赵清看,赵清看了一眼固执的老人也便答应了下来。
————
次日,她们便踏上旅途,司机见只有母女两人,便问道“阿姨您是带女儿去找丈夫吗?”
老人没有回答,赵清回道“我母亲听不见,我是领养的,没有父亲。”
司机连忙摆摆手说“不好意思啊,妹子”
“没事,我母亲现在看口型也能做到与别人正常交流了”
“那就好”
————
到达目的地,赵清用从铁盒里找出来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穿过走廊,来到大厅,这里的陈设很旧,却整洁,老人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熟悉的环境,老人却想不起来什么,,蓦然一瞥,瞥到了木桌上的纸,纸上反复写着“赵安墨”三个字,这正是老人的名字,随着视线下移老人看到了另一个名字“张极”。赵安墨的眼眶不自觉湿润了,她抬手拭去眼角泪水,站起来又环视了一圈大厅,最后认命似的坐下——她全想起来了!
————
我叫赵安墨,与他相识于一年树叶很绿,,蝉叫得很响的夏天。那年我五岁,他七岁。
我出生于一家大户人家,我们家在北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下,我的父母却很疼爱我。
两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失去了听觉,可父母依旧悉心照料我,即使偶尔也会有不好的声音,即使一年后我的小弟弟出生了。
后来他们带着我到处访医问道,也没把我的病治好,反而使我的身体越来越羸弱,也许是四处奔波所至吧。
后来倒真遇到了个高人,开了副药,让我找处僻静的地好生休养。于是父母把我送回了苏州的祖宅。
那年我五岁未满便离开了父母,开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都显得忧郁,除了教我手语的西洋老师,宅子里就没来过外人。
那天,我在院里放风筝,风筝是李妈在集市上淘的,她说我要多运动才会好。可风筝并放不起来。终于风来了,落叶也被卷起,我再次尝试,风筝好像注入了灵魂,微微扬起,却被桃树扼住了命运的喉咙——风筝被挂住了。
我呆在原地,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他约莫比我大两岁的样子,灰头土脸的,但绝不是我家的佣工。
“你是谁?”
他张嘴了,我却听不见。我又问道:
“你从哪来?“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个狗洞,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虽然听不见,我却极乐意看着他说,他一直一直说着,直到太阳升到正空,直到蝉也叫累了。他停了下来,转身离去,又和我挥挥手,好像说了什么,又从狗洞爬了出去,这就是我和张极的第一次见面。
我一直想着这个小男孩,对他产生好奇,也开始愤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听不见。
————
第二天,正逢我的生日,李妈带着我回了北平,我到家门口,看到等候已久的父母,倍受感动。说来父母对我还真是“溺爱”,为了方便我的交流,全家上上下下都学了手语,包括佣人,也包括我两岁的小弟弟,即使他并学不会什么。
到了晚上,我见到了父母为我准备的惊喜——一场盛大的宴会。真豪华啊!来了很多人,都是西装革履,盛装出席上流社会的人,可唯独缺了张极,那个小男孩,我挺想他的,只有他愿意同我说许多话。
住了半个月,我又回了苏州,那只树上的风筝已经取了下来,虽然被刮了个大洞,但我很喜欢。最近的课也有好好上,争取看口型就可以与他人交流,但细细想来我与张极已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
这一天,我正在诵读着老师布置的诗文,他来了,但这次他没有钻狗洞,而是李妈领进来的,原来他是隔壁张家的小公子啊。
他看见我很激动,正要开口,似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住嘴,比起手势,他竟会手语!
我又惊又喜。
他问我这些天去了哪里,我告诉他我回家过生日了,他不理解又问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看着他“回有我父母,弟弟的家。”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始拍手,嘴也动着,我呆站着,等他做完这一切,拍手声停止,他告诉我这是在老师那学的西洋歌,外国人过生日都要唱的。
我向他作揖道谢,可又不住遗憾道“可惜我听不见”
他拍拍胸脯又比作手势,我会治好你的耳朵。
那是两个稚童之间的约定,一个男孩对女孩的约定。
“我相信你”
他做手势说要和我一起去放风筝,可我却和他说,风筝被挂烂了,放不了,他拿起风筝向我保证,帮我把风筝修好,我答应了。其实我大可以让李妈再买一个风筝,但我却愿意让他给我补,其实他也大可以买一个新的送给我,但他却愿意给我补。
临近黄昏,他才离开。
用饭时,李妈站在边上旁敲侧击的问我今天干了什么。我很开心的告诉她,“我今天和张极玩的很开心,他会手语诶!他还答应给我补风筝,还答应帮我治耳朵。”
你妈却只是把这些承诺当做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一笑了之,转而又叮嘱道那小姐可要更认真一点上课啊,你还小,学的快,不出几年,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与别人一样交流了。
“嗯,知道了,母亲和我说过很多次了”
————第二天
我如期看到了张极补的风筝,补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但破洞的地方包的严严实实,严丝合缝的。
张极有些羞怯地把风筝递给我,继而又开始吹嘘,更有点撒娇的意味“这可是我昨天熬夜做的呢!”他做手势告诉我。
我看着丑丑的风筝,又看看他的黑眼圈,最后违心的说了一句“真好看,我很喜欢”他更骄傲了,开始滔滔不绝的向我分享着很多事。
————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张极也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我总感觉他和爸妈李妈是不一样的。他每天都来找我玩,我有时也去找他玩。我们一起赏月,读书,放烟花,盛夏到了我们会躺在一张凉椅上躲太阳;严冬到了我们会一起烧烤,虽然经我之手的肉串都不能吃,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我们都陪在对方身边。渐渐的,我们的父母也变得熟秥,他的父母是做丝绸生意的,而我的父母是做航运生意的,两家免不了商业交往,我们的关系也更加紧切。
————
13年后,我18岁,他20岁,我回到了北平,而他也来到了北平求学。
他的才华是人尽皆知的,他的老师还让他去法国留学,可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的追求者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各种莺莺燕燕,毕竟他一表人才,家底雄厚,有姑娘爱慕也是常事。
为此李妈还特地来找我说“风筝线要握紧点”我却不以为意的回到,“如果风筝渴望自由,那我也留不住,并且我也不想留。”
李妈笑笑“张极是个好孩子,把他放跑了,有你急的”
但当时的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爱,似乎只是我对儿时玩伴的依赖。
尽管他学业繁忙,但每晚他回到家都会像儿时那样同我说许多,尽管我早已看得懂口型,但……
“张极,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会有机会的”
他似乎有些落寞,来到北平之后他似乎更成熟了,已经是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大人了,而我似乎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我多想就这个小女孩一直做下去啊!可,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
6月28日,我正在家中看书,得知了张极进看守所的消息,我得到了父亲的应允,便去看守所要人了。毕竟家中是做航运生意的,在官场上也有些声望,那些人多少也会有所忌惮,面子还是会给的,所以我顺利的把张极带了出来。
张极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和我回了家,他一言不发,我也没问原因,回到家父亲单独把他留了下来,我回到房间猜想着他们谈话的内容。
大约半个时辰后,谈话结束,张极自觉的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敲门。我让他进来,他定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的。
“安墨,我是因为参与了街队游行被抓的”
我想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他这么对我说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
“嗯,张极你也不用事事与我解释,但既然你说了,我就要叮嘱你一句,以后行事定要万分小心,先想想值不值得。”
“知道了”
“小姐,老爷找你。”
“嗯,来了”我起身对着张极又说道“你先好好想想,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
我来到大厅,父亲正襟危坐,一改往日的温和,严厉起来。
“墨儿,现在这个世道可不太平啊!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你弟弟又嚷嚷着要参军,张极也在今天上午被抓了。爹知道你和张极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现在就带着他,还有你弟弟回苏州,保险起见,爹给你们租了一个小宅子,住起来也好掩人耳目。”
我从未想过父亲思虑的如此之多,但,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嗯”
但我并未直接拒绝,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退下了。
门外正站着赵安康,这正是我的小弟弟,他今年15岁,我从小住在苏州,与他并不相熟,他先开口:
“姐,父亲与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我带你和张极回苏州老家住几天。”
“我要参军,就不回去了。”
“好志向”
他有些错愕,似乎并未想到我会支持他,毕竟父母都不想让他涉险,回过神来,他继续说:
“国家有难,男子汉大丈夫当挺身而出,就算以身许国,我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要去送死?”
“我要去报国。”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们家条件优沃,你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你别到时候还要拉着战友一起牺牲。”
他被我说的有些恼,再次反驳道“难道要我畏手畏脚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吗?难道要我看着同胞被敌人虐杀?家园被敌人掠夺吗?即便是力量微薄,我也愿意贡献!”
我对他说的一番话感到有些好笑,好一个精忠报国的热血青年啊!
“我华国泱泱大国,亿万万国民,而倭国不过一个小国罢了,领土还不到我们的十分之一,人也远远少于我们国家,最近吃的几场败仗,哪一次我们的人不是倭国的几倍,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问题的所在?”
“当然,国家屡屡败仗,是因为政府腐败,官员贪污前线,战士士气削弱”
“可能有这其中的一部分问题,但不完全华国与倭国的最大差距,就在科技文化上。时间回溯到千百年前,我华国的科学技术都是领先世界的,可为何近年来就没落了呢?这都是吃人的封建思想!孔夫子提倡仁者爱人,那我们女性就不能是仁者,不能被爱吗?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不问苍生问鬼神,那有用吗?华国排斥外来物,外来人,外来思想,紧锁国门,早已落后,即便是再多的人,有再怎么伟大的爱国情怀?面对敌人的大炮,也只是微不足道!”
“那我又该如何呢?”
“好好学习,造出比倭国人更厉害的大炮,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好好想想吧,假若到时你仍坚持上战场,我也不拦你了,只能祝你平安。”
“嗯”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他回了一声后就走了。
我回到房间,张极已经走了,我相信他已经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