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你为何流泪
再次见到吴邪的时候,他没了声息,只是静静地在那躺着,鲜血已经凝固,割开他喉管的人确认了他已经死亡,离开了。夜晚里的雪山依旧是白的,仿佛一个充满死气的棺材。
一旁伺机的王胖子淡定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上前将吴邪背起,往喇嘛庙走,步伐快速,虽说还有时间,但没剩多久了。
吴邪要汪家人确定他已经死亡,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脚陷入积雪中不好行动,但王胖子依旧在加快速度,肖宇梁已经在终点准备好一切来接应他们了,如果没有他,还得迟个一会儿。
肖宇梁不知道吴邪的计划,所以王胖子没让他跟过去,怕他失控,进入庙中通过主建筑屋后的木梯往上,老喇嘛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吴邪会没事的吧。”肖宇梁只是问了这么一句,王胖子看不出他的情绪。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们天真是谁,只是这天机不可泄露,我答应人家的。”胖子回答道,肖宇梁点点头,自己先离开了,不去打扰他们。
他刚刚看到吴邪的模样有些恍惚,他像找些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这庙的别处走走看,这座庙一进门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雪被扫过了,露出了很多石磨、石桌和石椅,庭院的尽头,是依山而建的房子。他刚刚就在这庭院里等着胖子和吴邪。
一位年轻喇嘛请他去换衣服,因为下雪,羽绒服外层整个都湿漉漉,如果这个时候感冒可不是开玩笑的。
左手还被石膏固定着,换衣服要麻烦许多,那位喇嘛在旁边帮着他。寺庙的结构颇为复杂,肖宇梁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询问了一下那位年轻喇嘛是否能参观一下,得到允许后才迈开脚步。
西藏的星空是梦幻的,和城市里的不一样,星星点点那样清晰,雪山在夜空下呈现灰蓝色,裸露的岩石成为黑色的点缀,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涌上心头,肖宇梁直勾勾地望着星空,往事被勾起。
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踏入了演艺圈,去试镜黎簇的时候却结识了张起灵这个角色,当时放弃做爱豆去考研综合第一进了民大,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茫,本想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试镜,没选上,在回家的途中被叫住。
他当时知道这个IP,但没有看原著,看着比三本字典叠起来还厚的原著他好奇这个故事为什么会这么长,是不是主人公的半个人生都在里面?
他边看剧本边看原著,即使自己的镜头不多,但那又怎样?这仍值得他去努力。
在爱豆和演员之间,他选择了演员。
自己被叫住的那个瞬间肖宇梁以为是一个转折,但其实是一个开始,他看见南派三叔,或是徐磊拿着一张人物画比对着自己。他觉得很奇怪,作者不会真的觉得有长得和角色像的演员吧,就算有也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经历就是发生在他身上了。
如果说沙海那次是偶然,那小笔记是否就是必然了呢?终极笔记还没有播出,肖宇梁不知道结果如何,但自己是尽力了。
真奇妙。他走过一间又一间屋子,听那位喇嘛说这里共有一百二十七间房间,也听他说了一些张起灵的故事。之前有一纸之距让他感觉张起灵离自己多么遥远,现在几十年的距离仿佛他就在自己面前。
那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现在想想好像也就那样,留下的只有苦涩和叹息。
喇嘛庙里有许多天井,他走着走着一开始也没有注意,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坐在石头上的背影,他才意识到自己都到了庙的深处,黑天加上屋内并不亮的光,他只看得一个轮廓。
那是小哥的石像,肖宇梁知道,他将石像头顶的积雪拂掉,想凑近看个仔细,但还是看不清。
外面还下着雪,肖宇梁退到天井外,在旁边不远处坐下,望着张起灵的石像发呆,他现在没什么事可做,刚刚见到吴邪的模样一直浮现在脑海,睡不着。
这一坐,坐到了天亮,他没有察觉到雪是什么时候停的,看着雪在日光的笼罩下变为暖色,继而恢复洁白。
他看清了石像的细节,明明是没有温度的,甚至没有完成的石像,却让他感到悲伤。
通过文字,肖宇梁几乎什么都知道,但亲眼见到,文字又显得无力了起来。
你为何流泪?无法察觉地,他眼角滑出一滴眼泪,落在衣服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点深色,我为何流泪?他问自己。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这么看着,泪水自己就落下来了。
直到中午,他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往外走去,临走前还跟石像说了一句自己还会来。
肖宇梁首先去找了趟吴邪,看着他一脸平静地睡着,站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而王胖子所在的房间与吴邪隔了一个屋,呼噜打得震天响,看样子也是彻夜未睡。
他先去吃了点东西,喝了碗酥油茶,到之前换衣服的那间屋子里躺下,呼吸着庙里有些特殊的气味,合上了眼。
他再度梦见了张起灵,令他惊讶的是,梦中也有他自己,两人在一处空地,张起灵在教他练功,虽然他们两人身上都有尚未完全好的伤,但不妨碍高强度的训练。
他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互动,只是在那一个教授,一个练习。
梦里的我好像很开心,肖宇梁不知道这是否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也许这是他那段缺失记忆里的片段。
他想找回那段记忆,要么找到张起灵,要么去一趟格尔木,这两件可能性几乎为零的事情渐渐打消了他的执着,他对于这段与张起灵的记忆,仅仅是遗憾。
梦中的两人结束后,肖宇梁看见自己向张起灵鞠了一躬,嘴上说着什么,张起灵也安然接受,一起往梦境的视野外走,梦醒了。
醒来后的肖宇梁依旧很疲惫,但继续睡也无法睡着,他坐起身,推开门向室外走去。
黑瞎子在沙漠跟自己过招的时候说过自己的打法略像张起灵,这为证实自己梦境的真实性提供了一条证据。
也许当时他们从格尔木疗养院逃出来后,张起灵教了他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分离了。
在吴邪没醒的那几天,肖宇梁每天早上起来,帮喇嘛扫庭院中的积雪后,都会去张起灵的石像旁做一段时间,短则半小时,长则一整天。有时候他借来几本平时不会去读的中文书籍,有时会和石像聊上几句。吴邪再也不会醒来的这种惶恐偶尔侵蚀着他,他不得不做些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伤得很严重,肖宇梁想,南派三叔也没写为什么吴邪最后没事,不然我就能为他做点什么了。王胖子也很少进出吴邪的房间,他说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鹅毛大雪落下,雪花密得几乎看不清五米以外的景象,这场雪将持续很久。
回顾那段时间肖宇梁感觉自己当时都能看破红尘了,但转念一想这只是氛围和偏僻所驱使的一个假象罢了,高僧修炼几十年才到达的境界,自己又怎可能。
从口呼出的白气转瞬即逝,他搓着自己的手取暖,这里的生活他差不多适应了。庙里除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食物外,也有蔬菜和肉做成的家常菜,都是封山前吴邪请人送上来的,这里的食物很难吃惯。吴邪初来这里的时候还买了口锅,甚至还请了个厨师大哥。
当听胖子说吴邪醒了后,肖宇梁立刻就去找他了,看见吴邪坐在桌前整理信息,一根香烟在一个小铁盒里静静燃烧着,直到全部化为烟灰。
吴邪见他来,对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手势请他坐下,他现在还不能讲话。肖宇梁在他旁边坐下,吴邪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用瘦金体写着一句话:
你的事我听胖子说了,谢谢。
“……不用道谢,这只是我的个人意愿,不影响你的计划,能帮到你就足够了。”肖宇梁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一句话就能让他破防,他强忍泪水,看吴邪在纸上又写了什么。
那也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