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至于我，已经在最底层了，没有再可以降的地方了。上面看我在抓捕514上出了不少力，才没把我调到乡下。”

“514一天没抓住，我就一天吃不好饭。”

陈泽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看了看眼前像是在诉说一桩三十年前往事的民警。

他的脸颊已不似当初那般红润，脸上始终挂着愁容，眉心处似乎有个永远化不开的疙瘩。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那天空，它是碧蓝的。你的眼睛也跟天空一样碧蓝，这样不好。你的眼睛应该是灰色的，像钢铁一般的颜色，碧蓝的颜色——未免太温柔了。”

这是陈泽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最喜欢的一句话。

在邰伟的眼睛中，他看到了钢铁般的灰色以及天空般的碧蓝。

刚毅又温柔。

“你一定是个好警察。”陈泽喃喃自语。

临走时，他对邰伟提出了一个要求：若是有514的消息，希望能告诉他。

邰伟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他在病床上躺着的日子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是他害死了小陈泽。

若不是他，小陈泽就不会知道杀人案的事；若不是他，小陈泽就不会去警局报案；若不是他，小陈泽就不会被514盯上；若不是他，小陈泽也就不会死了。

生命！这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春的生命啊！还有什么能比它更宝贵，更值得珍惜的啊！可是正义和信任却胜过了自己的生命！

陈泽不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

他见惯了虚伪的人情，见惯了冷漠和无视，见惯了各种各样使人激动的事。

他已经习惯于在最易激动的时刻压抑着激动的情感，在最悲痛的时候也不落下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他流泪了，他激动了！

他想，如果此刻他能选择的话，他一定会压抑着怒和恨，不告诉小陈泽这件事，哪怕是要他一辈子因为那个场景而辗转难眠。

多么好的孩子啊！这个才只有11岁的孩子，他和我并没有深厚的情感，甚至我连为他做什么都没来得及——他却为着我的一句话慷慨的献出了自己的青春的生命。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此后我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存在的。”

又过了一个月，陈泽在邰伟的帮助下出了院。

当邰伟问起他出院后要做什么时，他却给了邰伟一个想不到的答案。

“我想继续上学。”

他回到学校后的第一天，心如止水地忽略掉那些因为他脑袋上缠着绷带而嘲笑他的同学。他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两个多月的日子让桌子上已经落上了一层灰。

桌子上摆放着各科卷子和胖妞恶意画着“陈王八”的作业本。

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上一世他被退学后，那个后排靠窗的座位恐怕也落了一层灰，恐怕也放了厚厚的卷子。

或许他离开学校大家也只是微微吃惊后就回归了自己正常的生活。

他的离开对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一颗石头投入水面后泛起了一层涟漪，而后又归于平静。

他想起了莫言说过的一句话，“不要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在关心你的事。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在盯着你？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烦心事，没人管你这档事。”

他存在过的痕迹或许也只有违纪簿上的一个名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