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摇曳—壹

湘葵望着纸，写了几段话，感觉不是很满意，又改了一部分。直到后面癸未采完果子回来了，湘葵依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片段。

癸未将一个风信李递到湘葵面前：“实在想不出来可以先歇歇，也不急一时。”

癸未：“欧丝嘉还是国师期间，有不少人探索过魔岭，现在能看到的关于巨树族、齿犬、黑狼、玻璃人，地精穴豺和花仙精灵种族都是从那个时候了解的，这个事情是有利有弊的。虽然以欧丝嘉的视角这是一种破坏行为，不过从生物学来看，当年那些涉足魔岭的人，也是有贡献的。所以这事本来就没有对错，有的只有角度问题。”

癸未：“欧丝嘉那个时代，魔药是被冠以邪教之名的，到我还是伯爵之子那个时代，魔药是被小部分人群接受的，皇室也展开了研究，再后来，大概是奥兰西时期，魔药已经被大众普遍接受了，近代嘛，能制作魔药的反而没人了，现在的魔药成为形容一种炼药手段的名词了，形容此人炼制药剂的手法诡异无常。”

癸未：“不过现在的人类应该也用不上魔药了，很多科学手段也能实现当时魔药的功效，包括但不限于让食物增味增香、制作各种纤维，亦或者炼制金属。”

癸未：“所以是非对错并不重要，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欧丝嘉的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谁也无法左右。”

湘葵长叹：“道理我都懂，可是……算了，不想了”湘葵一边说一边接过癸未手里的风信李，一口咬了下去。

癸未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轻笑着说：“想这么多也没有用，要不我给你讲另一个故事罢，就当散散心，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只是一个普通人”

……

儿时挂在房檐上风铃，风吹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直延续到澜飖暮年时。

（“飖”，意为摇曳；拼音为yao，同“瑶”）

澜飖生在普通人家，年少时因父母忙于工作，对她疏于照顾，所以那会儿她一直是和乡下爷爷奶奶一起住的。

虽说是城里出生的，但是小时候她对于城里的印象一直很模糊，记忆深刻的是乡村里的生活。

老一辈的因为住惯了农村，不肯轻易踏足城里。即使澜飖的父母一直想接老父老母搬到城里住，但他们总是拒绝了，他们不想成为子女的累赘。

读大学之前，澜飖一直住在乡下。

澜飖的童年还算无忧无虑，在她八岁生日那天，村里正好举办了庆祝丰收的游会。这个游会是一年一次的，大概是在秋收的时候，对于一个小村子而言，这样的游会是难见的节日庆典，村子里的大家都会参与。也是在这个时候，澜飖在游园会市集里看中了一个杂货摊位前挂的一款风铃。

游会上会卖很多东西，还有其他村子的村民会带上自家特产拿到这里售卖，日用百货、蔬菜水果都有，偶尔还有竹编工艺品或草编、刺绣售卖，小摊贩们总会趁着这个时候吆喝促销，总会吸引很多中老年人前去围观。那个杂货摊卖的很多，澜飖却第一眼看见了那个风铃，就好像，冥冥之中必有的缘分一样。

风铃的外表放在现在只是很普通的款式，就是一个半圆的玻璃球体，内部系上了一个玻璃条，玻璃条下面还系有一个书签，上面只写了八个字，正面「平安喜乐」，背面「风和日丽」

虽然放在现在并不是什么好看的款式，连外观设计或许都是批量生产的那种，但是当时这款风铃却惊艳了澜飖整个童年。

逛游园市集时，爷爷奶奶看到了澜飖眼里的渴望，想着反正也是孙女的生日，买一个权当生日礼物了。他们一向很爱惜这个孙女。也因此澜飖拥有了人生的第一款风铃，在后来，爷爷还顺手给澜飖买了一个刻着她名字的手链。那个时候，物价还不贵，几毛几块钱到十几块也能买到很多东西。一个小的风铃也只有五到七块钱。

那个时候，一条手链和一个风铃就让澜飖开心了很久。

回去后，她迫不及待的将风铃挂在了自己房门前的屋檐上，拿着高出自己半个头的高板凳放在房门前，只为亲手挂上风铃。她的房间在二楼，二楼有一条走廊和阳台。哪怕乡下老家的屋子只是一块块泥土砖瓦堆砌成的建筑，但对于澜飖来说，这也是值得怀念的、令人安心的家。

刚挂上，就不知何处传来了徐徐清风，吹得风铃的声音好听极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宛若清泉落在石头上，拍打起了细碎的水花，也像林中隐士悠然轻吹的笛音。只待那风一过，带起玻璃条撞击罩在外面的玻璃半圆，它们在风的低语下，演奏起了一谱独属于自然的乐曲，也似在诉说一段古老而遥远的故事。光是听风铃摇曳的声音，澜飖就能度过一整天。

澜飖小时候玩性重，老是喜欢往外面跑，但每次回来她都会看看有没有风经过，视线也会不自觉的看向风铃。

她读小学时，有一年暑假，那年是雨季。暑假时雨下的特别大，一周之中至少有六天都是在下暴雨或者阵雨的。下雨的同时伴随着强风，小小的风铃被吹的响了一整天。澜飖很开心，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雨天，雨天出不了门，她时常会放个小板凳坐在自己房间门前，听着风铃晃动，她也担心过，玻璃风铃会不会被狂风摧毁，然而玻璃风铃却出奇的稳固，经历了一整个月的狂风骤雨，竟然还能稳稳的挂在屋檐上，甚至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

在暴风雨之中，风铃宛如一名心性坚定的乐师，哪怕迎着强风，也要奏响属于自己的旋律；也像一名战士，风雨无惧也要吹响作战的号角。不过，玻璃条下悬挂的书签倒是早已被吹得刮刮作响，正反面不断翻转着，在晴天来之前，从未停歇过。

雨过天晴，风铃像是结束一场战斗一样，松懈了下来，它迎着微风迎着太阳，轻轻晃动着自己的玻璃身体。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一样抖落自己身上的雨水。

澜飖有时候也会踩上板凳确认风铃挂的稳不稳。有时候不放心还会栓上绳子，打上死结。

风铃陪伴了澜飖整个童年，也成了在她读高中时的繁重学习之中的一点慰藉。学习压的她喘不过气时，她时常会想起门前的风铃。高中因为有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回家天已经黑了，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因此父母让她住校，只有周六周天时才能回家住。所以在高中住校时，她总是想念着家，想念着门前的风铃。

在澜飖住校时，风铃时常在她的房门前轻轻摇曳着，伴风和鸣，与鸟同啼，有时还会往澜飖学校的方向摇晃，就好像一直在思念着、等待着归家的小主人。

这些澜飖原本不知道的，都是爷爷奶奶注意到的。奶奶说，每每看见风铃摇晃起来，我们就知道该准备好你喜欢吃的菜了，因为每次风铃往你学校方向晃时，都是你周五下午回家的日子。

那会儿澜飖真的相信风铃晃动是想念自己，对于风铃的喜爱不降反增。不过后来，澜飖才醒悟过来，风铃哪会思念人，不过是爷爷奶奶思念你而编织的一个美丽的谎言。老一辈总是喜欢将爱意藏在话语背后，他们总是用行动来诠释对你的爱，就像花落不闻，水流不问。知道你劳累了一天了，他们会为你做你爱吃的菜，会在吃饭时，为你夹菜，总是会把好的留给你，他们宁愿自己吃的少，也不愿孙辈饿肚子。这就是属于人间的温暖和亲情。

澜飖小时候并未明白其中深意，直到真正长大后，她开始怀念着过去。

高二那年，距离放暑假只有一周左右，这一周，澜飖忙着复习，筹备期末考试，高中也不让用手机，手机基本是周天下午返校时就由班主任统一收起来存放在办公室里，因此她一股脑劲的扎在学习里，只为了来年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也就是在这时，许久未归家的父母回来了。他们这次回到乡下是为了把自己老家的破瓦房翻新一遍。他们请来工程师和建筑设计师，为老家这地方设计一个好的建筑方案，他们实在是想让老父老母过上好日子，老父老母不愿意搬迁，那至少，把破旧的泥土砖瓦房修成更为坚固稳定的现代化建筑。让老父老母得以安享晚年。同时，他们也想回来多陪陪澜飖，陪陪自己的女儿。

等期末考试结束，放了暑假后，澜飖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家里。忙碌了大半年了，这次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有一门科更是拿到了全班最高分。她兴高采烈的拿着分数回家过暑假。

结果在路上被告知家里要拆迁了，父母也给她打电话说要把老家翻新了。澜飖听后，加快了步伐，她房间东西还没有收拾，尽管母亲告诉她，自己已经替她收拾了部分。但澜飖更在意的是她门前的风铃还没有取下来。

她火急火燎的跑回家，一踏入家门，就看见了父母抱着一堆纸箱子整理收拾。母亲看见她后，招呼她一起帮忙，看见澜飖手里的行李箱后，母亲还说行李箱待会儿再收拾也不迟。

澜飖就这么加入了收拾大队，收拾完自己的房间后，澜飖抬头看向了风铃。

当初买这个风铃是初一的时候了，现在她已经高中了。风铃依然悬挂在那里，只是底部系的书签早已褪色了，半圆玻璃罩上当初贴的用来装饰的贴花也已经掉落了。澜飖小心翼翼的取下风铃，因为收拾的东西多，澜飖打开纸箱，将它暂且放在纸箱最上面，这样可以连同一纸箱的衣服一起将其抱下楼。

在修好房子前，他们一家人要去找个临时的落脚点。

大家抱着纸箱放进临时租的房子里，离家不远，还有厨卫，一厅两室。澜飖的父亲为方便查看建筑进度，搭了一个铁皮房在建筑地附近，和那些员工们一起住。拆迁队的工作已经在进行中了，泥瓦土砖堆砌的房子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那年暑假，澜飖基本是在帮家里忙，为节省预算，有些事情，父亲打算亲力亲为，大概就是清理废墟，找找还有没有能用的砖头瓦片之类的东西，他会招呼家里人一起。搬到临时居住地时澜飖说把风铃挂在窗前的事也在忙碌之中逐渐遗忘。

有时候收拾这些瓦片砖头渴了累了，母亲会去铁皮屋的临时厨房做上一些消暑消疲的可口凉食。

一家人坐在板凳上围成一桌，聊着家长里短，聊着未来新家的模样，聊着澜飖的未来是怎么打算的，这时候母亲总会舀来一碗酸梅汤，备上一些凉糕和水果，加入一家子的聊天。一切都是那么的融洽，爷爷奶奶更是健谈，他们已经很久没和自己子女们说上话了。

那时候，爷爷奶奶真的恨不得把一年的见闻都分享给家人，每每得到父母的肯定，他们都是肉眼可见的乐开了花。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即使吃过凉糕喝过梅汤后，还要继续面对烈日当空和堆积如山的砖头瓦片。有时候，澜飖也觉得，家里人其乐融融时笑声或许比风铃还要好听，她能从中直观的感受到什么是“家”。

日常的点滴相处似乎总是容易被忽略，但每每从中拾取一段，便可感受蕴藏在其中无尽的温情。澜飖成年后，在面对每日每夜枯燥无味的工作时，时常会想起儿时的风铃，想起那年暑假一家子快乐的时光。

现在她的窗前挂上了设计更为精巧的风铃，风吹时依然会响起清脆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澜飖却没有曾经那般喜爱了。时常望着窗前的风铃，脑海里想象描绘的却是儿时的风铃。

高三那年寒假，清点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纸箱时，澜飖才发现，玻璃风铃在纸箱里早已碎了一小半。书签已经彻底褪色发白，上面写的那八个字「平安喜乐」「风和日丽」已经看不见了。它也发不出好听的声音来了。

澜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碎的，也许是搬迁途中碎掉了，也许是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玻璃表面没什么，实则满目疮痍；亦或者，它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便离开了澜飖的身边。

澜飖一片片的拾起玻璃碎片，慢慢的拼凑出自己的整个童年。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