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有意思。”斯南格总觉得温哲珖的语气略怪,但是又很平和,一切都像是自己的幻觉。
“是的。”温哲珖合上书,“斯先生有空可以看看。”
“我会的。”斯南格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如玉般细腻的手指和没有任何装饰品衬托去依旧完美的手踝。
他打量的很隐晦,没有任何被发现的风险。
温哲珖再没说什么,回了房间,站在门前透过猫眼看着那架钢琴,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观望回忆,蒙蒙的雾。
轻柔的钢琴曲,带着凉意的风。
温矞总会回头朝他笑,手上的节奏却从来不会乱。
他隔着玻璃,窥见十几年前的月光安静地撒在他身上,却是一碰就散的幻想。
温哲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的疯狂,又或许极其稀松平常。
温矞的死亡现场极其具有仪式感,这样的事怎么会只有一件?
只可惜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再没听过同样的事,没有一点线索。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
削骨调整面容,使自己刻意的消瘦,高强度训练后控制饮食不长饥肉,温哲珖花了十年,成为第二个温矞,成为一个合格的猎物。
他房间的窗户一向是用砖封死的,这里是黑暗的巢穴,是光年外的黑洞,这里没有光。
良久,温哲珖走了出去,坐在钢琴前。
其实他眼里的钢琴是红色的,血液会随手指的敲击而飞溅,落在衬衣上、绒布上的血渍,每一个都像眼泪,密密麻麻,盛不下的便变成缀连的珠子,黏绸的拉出线,落在地上是黑红的油漆色,分明于鲜红的地板。
每一根手指都是冰冷的触感,鲜血糊在手上,堵塞每一个毛孔。
这里笼罩着红色的光,阴冷的气息仿佛从身体内部散出,空气中都是腥臭,似乎还有隐约的尖啸声,往脑子里拼命地钻,似要扎根。
琴弦似乎也因大力弹奏而悲鸣,狂风骤雨里的弹奏让手指生疼。血液似乎溅了满身,把人裹进腥红的茧里,像要窒息。
温哲珖扭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是朗月星空,浮着淡淡的香。
温矞在弹“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他微笑着转头和温哲珖对视,一如每个夏夜。
白色的衬衫边被晚风微微扬起,柔软的发和它一起倒戈。
温矞带着明媚的笑,手指在琴键上灵动地跳跃,音符和月光一起倾泄。
纯白的钢琴和木质的地板,他坐在那里,治愈所有喧闹。
温哲珖红着眼,努力地睁大眼睛,扯得骨头隐隐作疼。
他看着镜子里,分不清倒影是他最爱的兄长还是他自己。
“哥,你救救我……”
横在楼梯上的巨大玻璃将一楼和二楼分隔成两个空间,温哲珖守在这,渴求来自镜子里的光。
你有没有分清,究竟谁是谁?你在看自己,还是在透过自己看你哥的影子。
不过一小会的弹奏,一具尸体就躺在钢琴上,心脏被贯穿,十指都是青紫。
伸到他眼前,只要是起伏大一点的动作都会被抚摸到脸。
又是幻觉,他几乎要在幻觉里疯魔。
只要停止弹奏,只要停止弹奏,一切都会立马消失不见。
温哲珖深谙这个道理,可却又自虐般的换了一首更为激越的曲子。
鲜血溅在他脸上,被青紫的手指抚摸后一片红色,糊了他的眼,连睫毛上都挂着血珠。
你为什么不停下!你为什么要停下!
我们一起共赴死亡啊!我们谁都不准往生啊!
温哲珖的眼睛微微突出,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吞吃血肉。如果无法饱腹,便折下自己的手臂,撕咬自己的身躯。
他盯着镜子,他如此渴慕,如此贪恋这个人。
这是爱吗?可据说爱是无私的。
他只想咽下这个人,共生共长,在自己的骨架里填充他的血肉,在他的骨架里布满自己的血肉。
这里没有雨声,这里没有余生。
二楼没有一道窗是可以打开的,甚至连阳台都封死。
温哲珖不能看强光,也不愿见到光。
比如现在,他在一片漆黑中弹奏,却幻想会有人来自平行时空。
可伶虫。
三。
雨依旧下着,晾着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干的。不过斯南格似乎不太在意,因为在天晴后把湿衣服穿在身上,半个小时就能干。
时间的流逝让他满心愉悦,他伸了个懒腰,似乎自己很久都没有弹钢琴了,手上的老茧都有点寂寞。
或许他可以在完成大事后借用那架白色的钢琴,享受献祭后的成果。
斯南格惬意的品味着午餐,眼睛微眯。
温哲珖看着摆钟开了口,“斯先生,你能帮我把摆钟放到楼上去吗?在你吃完午饭后。”
“当然。”斯南格微微一笑,像个绅士样。
温哲珖放好书,这次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
他轻轻抚摸着书的脊背,微陷的黑色字体在手指的触碰下很有存在感。“斯先生看过复活吗?”
“对于这种书籍我涉猎不多。”斯南格抱起老式摆钟往楼上走。
温哲珖现在楼下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难以介定情绪。
复活,是灵魂还是躯体?是祭奠还是告慰?
复活,究竟是在复活谁?
温哲珖眨了眨眼,轻蔑地抬了抬眉。
一小会儿后,斯南格拍着手走下来,摆钟突然响了一声,让他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斯先生是刚刚蹲着放钟放久了头晕吗?”温哲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使他看起来温柔体贴。
“可能吧,最近似乎大一点的声音都会使我头昏。”
“可能是贫血,正好今晚有猪肝。”温哲珖看着他,眼神干净简单。
不是你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头昏,而是我……温哲珖笑了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