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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黑雾尽头,静静待。我的爱人。她是我所知的最异类的同类。我那焦土一般破败的心啊。”——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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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她嫌恶地擦了擦刚刚被好几位男性触碰过的右手,将餐巾揉成一团,随意丢在旁边。
她光洁的脖颈上围着一条项链,六颗珍珠聚成了一只白鸟的形状;别在抹胸长裙上的宝石折射出冷凝的光。
她脸上的嫌恶转瞬即逝。
在旁人看来,这位希瑞斯家的夫人在这场宴会中实在是出彩得有些过于明显了,一双眉眼总是淡淡地凝视前方,哪怕有公子上来搭讪,她也懒得说一句话,只是投以充满慵懒意味的一笑,手中的餐巾从未放下过。
没有人知道希瑞斯夫人来自于哪个豪门世家,不是没有人好奇去调查过。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这位夫人在希瑞斯公爵常年不在家的情况下,也能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交际舞会通常也是她单独一个人参加。
“这位尊敬的夫人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星,不需要希瑞斯公爵也足以自己立足。”
银色纱裙的布恩施小姐歪着头,露出稍显稚嫩的侧脸。右手两指捏着酒杯底柄,举到唇边,将其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眼睛朝向端坐于沙发上的希瑞斯夫人,对着身边一位戴着金色眼镜,身穿紫色晚礼服的小姐好奇地问:
“阿莫,这是希瑞斯夫人第几次单独出来了?”
“第三十九次了,”另一位小姐一本正经地伸手再次倒满酒杯里的红酒,同时也一眨不眨地望着布恩施小姐,“要不是公爵亲自出来声明,根据她现在的这种状态,我真的会以为她还是未婚人士。”
布恩施小姐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小姐火热的视线,而是继续无所谓地八卦。
“是诶,我从来没见过她跟公爵同框过,我有时真的会会怀疑他们其实并不认识,只是彼此的父母非要将他们强凑成一对而已。”
她放下酒杯,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那位小姐的怀里,捧着脸对对方天真地微笑。那位小姐下意识地接住了她,不让她摔倒,脸有些朦胧的红。
“别乱说话了。”她胡乱地把眼神悄悄移开,努着嘴也望向了希瑞斯夫人,“莉莉丝,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哈?”布恩施小姐一脸享受的表情戛然而止,隐隐约约中看见了布瑞斯夫人眼中的无语失措。
她旁边......没人啊。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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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瑞斯夫人觉得有人在拍她。
轻轻的,凉丝丝的,像是冰在悄悄融化。
她撩起垂于额前的发丝,沉默地将手伸到半空,猛地一抓。
耳边传来微不可察的“嘶”的声音。
“晚上好,莱尔公爵。仗着别人看不见你,来欺负一个有夫之妇很好玩?”她勾起唇角,心情似乎很好。
过了一阵,她听见一道被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
“虽然我很抱歉,晚上好,亲爱的威尔斯。你正好抓住了我的左手。顺便说一句,你今晚的装束很好看啊。”
感受到熟悉的侵略性的气息,她惊诧地想要缩回手,却感觉那只手被握紧了。她的目光与一双幽暗的眸子对上了。
身穿黑色礼服,戴着黒圆顶礼帽的莱尔公爵用玩味的眼神由上而下地打量着她。他明晃晃地抓着她的手,周围的人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交谈往日有趣的新闻,脸上印着头顶的挂灯所洒下来的零碎彩光。
她不由得往后缩了一点。
“可以先松开吗?这样子很多人会看到的。”
她提醒他,接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谢绝了又一次上来搭话的两个伯爵,盯着他的背后看。
他笑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放心,今晚的我很正常。”
“可今晚的你不正常,维尔,今晚也很不正常。”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银光闪过,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月光逃进他眼睛里了。他的样子像是想把她剥光了再解剖一遍,“今晚的你下马车时罕见地先伸了右脚,反常地早了十分钟到达舞会现场,以前你就算伪装也不会穿成今晚的这个样子,还有嘛......”
他瞄了一眼正躺在穆洛拉怀里的布恩施小姐,她还在捧着脸对着脸早已红透了的穆洛拉甜甜地微笑。
“你竟然没有吐槽这两位迷人的小姐,真的,连我都受不了了。”
“你平时不挺开放的吗还会受不了......你也觉得她们俩有戏?也是,莱尔公爵向来是一个喜欢观察我们的人。”她无所谓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隐晦的情绪在眼里蔓延开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牵住的那只手,觉得自己刚刚强硬维持的勾起的嘴角都在抽搐,不知为何气得扭过头去不想理他,努力不去想旁边正有一个男的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件事情。
对!男的!
“观察你们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莱尔公爵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抿着嘴嗤笑,“上次布恩施好像想把你拖进更衣室,跟你八卦你的那位丈夫对吧?你差点就被当场强扒衣服了来着......”
“......你敢再说下去我杀了你。”希瑞斯夫人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专注地盯着窗帘,语气沉闷有力,像是闷在梅雨天的一块臭肉腐烂发酵,戾气十足,“哪怕会暴露我也跟你不死不休。”
“嘶,我现在可是唯一知道你秘密的人诶,为了报答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我,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我上次问你的问题?”
他眯着眼,任由她的目光似钉子一般一寸一寸扎在他身上。
真疼啊。
“戚,我的秘密多了去了。”她不屑地抽出自己的手,高昂着头,竟然忘记了用餐巾擦一擦这只被男性握了有十几分钟的手。
出乎意料地,莱尔公爵突然站起身,从上襟口袋里拎出白手套带上,悠然地站在沙发旁边,“夫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感受到了周围一下子投过来的热切目光,她好像记起来了几件事情。
第一,这家伙是可以被看见的,根据他的作风,还是不提前通知你一声的那种。
第二,她好像忘了今天晚上这场宴会要干什么。
“维尔斯,我是你今晚的舞伴。”他扬着带有疯狂意味的微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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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疯了,才会找你这样的疯子做舞伴。”她将右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挽着对方的右臂,双腿沿着轨迹移动,非常平静地总结了一句。
莱尔公爵又开始像吃人的禽兽一般地微笑。
“你说要是把希瑞斯夫人的性别问题和公爵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出去,多久之后会上《联邦日报》的头条?”
“明天早上。一个非人类的成功人士的公爵呢?”
“今晚就可以,我对自己有信心。”他向右跨出一大步,她在他的臂下翩然旋转。他礼服的领子显得凌乱,露出光洁的脖颈和锁骨,“所以你考虑好了么?”
“考虑什么?”她不动声色,停止了旋转,双脚跟随着宫廷乐队的演奏而律动。
“要不要跟我走。”他走遍了她身边的角角落落,顿住,低头。
在一排各色的宫廷舞裙和黑白西装之中,两个人舞动着,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直勾勾地对视。他们真正地做到了将宫廷华尔兹跳成了探戈的样子,火热一般的华丽,节奏感分明的摆荡。
“我不。”她很果断,牙根儿发痒,有点想骂人。
“啧,你就不能有一点女生该有的样子?比如羞涩啊什么的还是得有吧 ?”他用手托住了仰头向着天花板的她,啧了啧嘴。
她猛地从他怀里起身,眼尾上挑,有条不紊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在刚才弄乱了的头发。
此时,舞曲已经演奏完毕,两人之间仿佛又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你这是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在我家里问,商城问,咖啡厅里问,厕所里也问!”她冷冷地回应,觉得面前的世界变得阴暗了起来,没来由的无奈幡然涌上心头,纠得她心口发闷。
“你也知道你以前说了什么吧?啊,为什么还要重复问我这个问题?”她愤愤地踩了莱尔公爵一脚,咬牙切齿地对着面前的人低吼,“我是有夫之妇,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对,我丈夫是死了,可我能离开那个地方吗?对,今晚的你是很正常,但以后呢?!”
她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复杂的感受,恼怒,无奈,想不顾一切地放手去冒险一次,却无数次在幻想后于循环的回忆中无法释然。
“你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上次我作死说跟你走,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她越说越愤然,最后甚至想去提起对方的衣领,却被莱尔公爵握住了刚伸出去的那只手。
他似乎是在拼命说服自己,手在不停地颤抖,望着她的眼神在克制。
他克制住自己想一把揽过对面的脑袋,将对方的唇用力按向自己的冲动。
“人类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啊,我在我的世界里活得很自在,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怎么样去议论我,用不着去你的世界里再去收到一堆白眼吧?”她冷笑着,淡雅的侧颜沾染上了几分凌厉。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偏激了一点,原本发闷的心口微微一颤。
“我们会接纳与自己不同的人,可人类不会。”他的音量拔高,“人类会亲手折断我们的双翼,用天真的幻觉为我们制造一个所谓自由的梦。”他又开始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有着洒满斑驳光影的世界。
“我们本质上是同类,”他向前走了一步,她不由得向后退,“你本该就是应该和我一样的人。”他的眼里重新蒙上了怜悯,如同她第一次见他是一样。
她觉得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前额,眼神丝毫不让,听着含有颤音的威胁在耳边轻轻响起。
“枪都指着脑门了啊,维尔斯,”他抵着扳机的食指扣得更紧了,“你以前不是一直在骗我说你会考虑吗?”
他的眼睛眯成了半月状。
“怎么现在就不能继续骗下去了?”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干笑几声,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感觉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干涩得清奇,要很用力才能发出,好像被风一吹就散了。
“好啊,那我们来打个赌。”
她唇角的微笑也带着如同莱尔公爵之前的疯狂,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我去阳台边上假装要跳下去,我们来赌这些人的反应。”
“如果他们展现出了本来的善良,那就算你输。我想走就走,你不许拦。”
“如果是别的,那算我输。我从那里跳下去。”她又冷笑了起来。
“我妥协了行吧?”她身上的气势变了,变得不再像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贵族夫人。
反倒像是一个在与偏爱之人作着决死斗争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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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顶楼的风很凉,身后还贴着一对比风还凉的羽翼。
她光着脚坐在天台边,两条腿在空中摇晃,眼中丝毫不见该在将死之人脸上见到的绝望。
一开始,楼下的人还大喊着充满善意的语言,眼中有着善意的迫切,甚至有人跑上楼来想要劝她不要想不开做不理智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已经被反锁的唯一一道通往天台的道路,像是示威一般对着身后的人昂头。
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清晰地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一种情绪。
不耐烦。
啧,不耐烦?
是那种随着时间而演变得愈来愈强烈,愈来愈严重的不耐烦,夹杂着恼怒和无聊。声音的高潮又一次被推向顶峰,只是这一次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期待。
“要跳就跳!不要浪费我们时间!”
“就是啊快跳啊!不要浪费我时间!我可是放弃了工作时间专门来看的!”
“要跳就跳啊!”
在一场尖利而刻薄的浪潮中,顶端的她张开嘴巴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充满了辛酸和嘲讽。
她一把扯开绑在自己头发上的丝带,拿着剪子,狠狠地剪了下去,黑色的头发一沓沓地落到地板上,叠了起来。
好像在嘲笑她过得可悲又可怜的二十四年。
“你赢了。”她轻轻地转过头,轻轻地说。她的样子反倒是放下了一切本不属于她的重担。
“跟我走吧。”一双手从后面环抱住她,她觉得后面似乎有一道疯狂的视线在不断刺穿她,想剥光她。
她闭了闭眼,又望着脚下喧嚣的人群。
“必须要和你一样吗?”她压低了嗓音,已经没有力气再吼出来了。
她在刚才仿佛就把所有的力气和勇气都用光了。
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又仿佛已经得到了回应。
她耗尽了所有的耐心,毅然转过身去面对他,视线被黑色的羽毛所填满。羽毛如中了弹的蝴蝶一般,跌跌撞撞地在她身边驻足。
布恩施小姐在穆洛拉的怀里,望着一个身影从高处向下跌落,黑色的乌鸦毛盖住了她的样子。
“是我的错觉吗......”她挣了挣头,皱着眉,“我觉得她其实是跟谁走了......”
她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说道:“阿莫,你知道吗,我上次把希瑞斯夫人给拖进更衣室了!想问她到底爱不爱希瑞斯公爵,结果一不小心把她衣服给扒开了一点......她的胸是平的!”
“她死活不肯给我脱衣服来着......”她眨着无辜的碧色眼睛。
穆洛拉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是跟我一样可怜的人啊......”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人湿漉漉的发丝,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是寒鸦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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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希瑞斯夫人是......”
布恩施小姐的脸色非常难看。
“就是你想的那样啦,男的,活生生的男人。”穆洛拉半张着嘴巴,手指弹了一下布恩施小姐的额头,将一本相册猛地塞进黑色的箱子里,“唰”的一声拉上拉链。
“你真的要走啊,阿莫。”布恩施小姐忽的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从那场晚宴上回来后,穆洛拉就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问她要去干什么,只说要去敦堡进行学术交流,应该回来不了几次。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分明看见穆洛拉眼里的亮光闪动了好几下。
她一直当穆洛拉是自己的挚友和心灵的导师,所以对对方所做出的表现总是没有那么多约束,好像这些亲密的动作只是一种日常。她只是当阿莫是自己的挚友,不可多得,千里难觅,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难受。
她也不懂穆洛拉眼里闪动的亮光,里面沾染着无数在悲剧中演员眼里常见的遗憾忧伤。
“唉。”穆洛拉在走的那一天,在门口前停住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深深地看了布恩施小姐一眼,那一眼把布恩施的心都揪了起来。
“我和他是一样的,”她定定地望着布恩施,藏在兜里的右手抓紧了几分,却强忍着自己不要说出那句话,“为什么他能这样带着异类洒脱而去,而我还要漫无止境地等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结果?”
她走了,拖着黑色的皮箱,带着黑色蕾丝帽,没有回头。
布恩施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很小,阿莫只走了几步就从她眼里的世界消失了。
【全文完】
说明:
乐佳:希瑞斯夫人(维尔斯.希瑞斯)
高一飞:莱尔公爵(哈登.莱尔)
莫小贝:穆洛拉小姐(莫茵莱.穆里洛拉)
黄雅莉:布恩施小姐(莉莉丝.布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