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溪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光刺破黑暗,把她从混沌的睡眠里拽出来——是“苏牧云全球后援会·核心群”的特别提示音,像滴进静水的墨,在寂静里晕开细微的涟漪。
她摸索着点开微信,群里的未读消息已经跳成了红色的“99+”。置顶的公告是管理员“云卷云舒”半小时前发的:【紧急通知:刚接到出版社内部消息,苏牧云新长篇《雾岛记事》原定下月的签售会可能取消,具体原因暂未公布。】
下面的消息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瀑布。
“什么情况?!我机票都订好了啊!”ID叫“云深不知处”的姑娘连发三个哭脸,紧跟着是张截图,行程单上的出发地清晰地写着“哈尔滨”。
“别慌别慌,可能只是调整时间?”“牧云的小尾巴”试图安抚,但消息后面跟着的犹豫表情出卖了底气。这个群里的三百二十六个人,都是追了苏牧云七年的老粉,从他第一本散文集《夏蝉与冰》开始,见证过他三次停更、两次修改出版计划,却从没遇到过签售会临期取消的事。
林溪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她的ID是“溪边树”,在群里不算活跃,却总被大家默认为“消息通”——三年前她在苏牧云常去的咖啡馆做过兼职,偶然拍下过他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的侧影,照片至今还被“云卷云舒”锁在群相册的加密文件夹里。
“会不会是身体原因?”她敲下这行字,发送的瞬间,群里突然安静了两秒。
苏牧云的身体一直是群里的禁忌话题。四年前他在一次访谈里说过“颈椎不太好”,结果第二天超话里就炸开了锅,后援会不得不紧急控评。后来有粉丝在医院偶遇他戴着颈托,照片流出来时,“云卷云舒”直接禁言了传播者七天,公告里写着“守护作者隐私,比任何追捧都重要”。
“应该不是。”“云卷云舒”很快回复,字里带着管理员特有的冷静,“上周还有人在图书馆拍到他,状态看起来不错。”她附上一张照片,是隔着书架拍的侧影,苏牧云穿着熟悉的深灰色连帽衫,手指在书页上滑动,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发顶,像镀了层浅金。
林溪认得那件连帽衫。去年冬天她去参加线下读者交流会,苏牧云就穿的这件,结束时被粉丝围住签名,他弯腰时后颈露出一小片泛红的皮肤,像是被衣领磨的。她当时鬼使神差地递过去一包创可贴,他愣了愣,接过时说了声“谢谢”,声音比书里的文字低哑些。
“那是出版社出问题了?”“南风吹过牧云”抛出新猜测,“我听说他们最近在跟别的作者打官司。”
群里又热闹起来,各种小道消息像藤蔓一样缠绕生长。有人说看到苏牧云的编辑在朋友圈发过“艰难的决定”,有人扒出出版社官网的招聘信息里删掉了“文学类策划”岗位,甚至有人开始担心《雾岛记事》会不会像他早年那本《深海来信》一样,写完却永远藏在硬盘里。
林溪退出聊天框,点开和“云卷云舒”的私聊界面。对方头像是苏牧云笔下的经典插画——一只衔着信纸的白鸟,背景是淡蓝色的海。
“溪溪,你那边有消息吗?”“云卷云舒”的消息先跳了出来,打破了她们平时只在群里互动的默契。
林溪指尖顿了顿。她确实有消息。半小时前,她的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我是周明宇,苏牧云的编辑”。周明宇的名字在书的勒口上见过无数次,却从没听说他会主动加粉丝。
“刚收到周编辑的好友申请,还没通过。”她如实回复。
屏幕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溪以为对方掉线了,才收到一条长消息:“通过吧。但别直接问签售会的事,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另外……帮我留意下,苏牧云是不是又在熬夜赶稿。”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云卷云舒”从不干涉她的私人联系,这次的叮嘱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紧张。她想起去年交流会结束后,周明宇找到她,手里攥着个保温杯,说“苏老师胃不好,麻烦你以后看到他在咖啡馆点冰美式,就帮他换成热牛奶”。当时她只当是编辑对作者的关心,现在想来,那语气里更像是无奈。
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周明宇就发来了消息,没有寒暄,直接是段语音。林溪把音量调小,贴在耳边听——背景里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周明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林溪你好,我是周明宇。想问下,你上次在咖啡馆说,苏老师总点靠窗的位置,是因为能看到街对面的梧桐树?”
林溪愣住了。她确实说过这话,是某次和“云卷云舒”闲聊时提的,说苏牧云写稿时喜欢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秋天落叶的时候,他的笔记本上会多很多关于“黄昏”“告别”的句子。
“是的,他说那棵树的影子落在稿纸上,像天然的分栏线。”她打字回复。
“知道了。”周明宇回得很快,紧跟着又是一条,“签售会的事,对不起。不是取消,是换了形式——苏老师想在那棵梧桐树下办场小型分享会,只邀请三十个读者,出版社觉得太冒险,正在扯皮。”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坐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也没察觉。苏牧云的书里总藏着这样的细节:《夏蝉与冰》里写“最好的告别是在老地方见最后一面”,《深海来信》里说“读者和作者的距离,不过是一页纸的厚度”。原来那些句子不是虚构,是他真的在认真琢磨,该怎么和读者站得更近一点。
她切回核心群,发现“云卷云舒”已经发了新公告:【最新消息:签售会改为小型线下分享会,具体形式待定,请大家耐心等待官方通知。】下面跟着一片“太好了”的欢呼,“云深不知处”说要把机票改成高铁,“牧云的小尾巴”开始猜会不会有独家周边。
林溪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忽然觉得眼角有点发热。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群里说话,是有人质疑苏牧云的某篇散文抄袭,她翻出自己高中时的读书笔记,逐字对比找出反驳的证据。那天“云卷云舒”给她私发了朵小红花,说“谢谢你,让更多人看到他的认真”。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周明宇的消息:“苏老师让我问,核心群里有没有人愿意帮忙布置场地?他说,读者亲手准备的地方,才是最好的签售台。”
林溪几乎是立刻就回复:“我愿意。”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街对面的梧桐树在晨雾里露出模糊的轮廓。林溪点开群成员列表,看着那些熟悉的ID——“云深不知处”“牧云的小尾巴”“南风吹过牧云”……他们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却因为同一个名字,在凌晨三点的黑暗里彼此支撑,像星星一样,用微光照亮等待的路。
她想起苏牧云在《雾岛记事》的序里写:“故事的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等,有人愿意信。”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个群里的三百二十六个人,从来都不只是书粉,而是和他一起,把故事写下去的人。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是“云卷云舒”发来的:【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记得提醒他,别又忘了吃早饭。】后面跟着个无奈的笑脸。
林溪回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包,然后点开和周明宇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需要准备什么?我现在就列清单。”
晨光爬上窗台时,核心群里的消息还在继续。有人开始讨论该带什么礼物,有人在查去那棵梧桐树的路线,还有人发起了“给苏老师写一句话”的征集。林溪看着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忽然觉得,这个凌晨三点的未读消息,或许是这个秋天最温柔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