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八苦,莫过于求不得。
只要是人,便会有欲望,但也会因为欲望而疯魔。
如前世的刘连城,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江山,抛弃母亲,置黎民百姓于危难之中,只为求得心上人一个回眸。
亦如前世的自己,为了刘连城倾尽全力,做了无数违背自己本心的事,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来讨他欢心。
但最后,刘连城为救马馥雅身死,而她追随他离去,马馥雅却和孟祈佑终成眷属,不记得她,也不记得刘连城。
湘云坐在喜床上,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既为刘连城,也为自己。
她抬手掀起盖头,入目便是一片鲜艳夺目的红色。
一对龙凤烛正在桌案上静静燃烧,不时发出灯花炸裂的声响。
帐顶垂下的流苏随着风轻轻摆动,那细软的触感伶仃落在湘云白皙的手背上。
滴答滴答的更漏声极其规律的响起,喧闹嘈杂的人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湘云看着这与上一世几无不同的场景,即使再三告诫自己不可因刘连城而心动,但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隐秘的疼痛。
到底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冥土两百年的等待也没能磨灭她对他的执念。
只是等一个永不回头的人太累太辛苦了,就算她还没能完全放下心中对他的爱,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剜心截舌的痛苦了。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相信终有一天她能完全放下刘连城,不再为他心动。
就在湘云默默思索时,殿门口却忽然响起“吱嘎”一声。
她一惊,连忙将盖头放了下去,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
今天是她和刘连城的洞房夜,那能走进寝殿的人不做他想,必然是刘连城。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起来。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但她却已经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无畏无知的去追寻他的背影了。
冥土这两百年的经历,终究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阴影。
湘云垂下头,视线里走进一双黑底描金的皂靴,最后停驻在她身前。
“馥雅,”那双鞋的主人唤道,声音温柔又多情。
他现在的眼神一定极尽缠绵之色,然后宠溺的望着他的妻子,这个在他眼前,披着一身嫁衣,千里迢迢的嫁给他的女人。
可是湘云知道,这些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无声的苦笑了下。
连城嘴里喊的人,根本与她无关。
而连城想要给予那个人的东西,即使那个人不需要,他也不会给其他人一分一毫。
因为啊,连城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对他爱的人,他恨不能倾尽天下以报,而对他不爱的人,他却永远都这么吝啬。
“你终于嫁给我了,馥雅,我好高兴,你不知道我想过多少次你嫁给我的样子……”
这个上一世在湘云面前总是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对着他以为的心上人,却高兴的语无伦次。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所以在连城挑开她的盖头,看到她不是马馥雅,脸上逐渐由呆愣转为暴怒的情绪时,湘云一点也不意外。
“怎么会是你,馥雅呢?馥雅呢!”
那个男人阴沉着一张脸,俊雅的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
湘云张了张唇,她看着这个她穷尽了一生去爱的男人,眸子里是不为人知的悲哀。
“你以为我是谁?马馥雅吗?”
她垂下眸子,娇艳如花的脸苍白的不像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是她一生里最美好的样子,只是该温言细语的那个良人,却不愿意看她哪怕一眼。
“你若不是她,我又何必娶你?我喜欢的人只有馥雅,你算什么?”
连城退后几步,厌恶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
是呀,他最爱的那个人终究是马馥雅,纵然她马湘云再好,再爱他刘连城,在他看来,也不过弃如敝履。
“你和你的父亲骗了我,我要的人不是你,是馥雅!为什么来和亲嫁给我的人是你!”
他喘了几声,目光中有失望有愤怒,唯独没有见到妻子的欣喜。
听到连城的话,湘云突然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逆光而立的隽秀面孔,凤冠也随着她的动作大幅晃动起来,垂下的步摇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点点血珠滚落在雪白的玉石地面,她微笑起来,美的动人心魄。
两道蜿蜒的泪痕静静的流淌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湘云低声念道,目光凄婉又苍凉。
看着湘云垂泪的模样,连城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来自南方的一种白瓷,那种瓷器在碎裂之后,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内里却布满裂痕。
而现在湘云给他的感觉,就像那件白瓷器。
美丽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