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并非内心强大的自由派,也从来不想漫步荒原。等私人物品一件件到了自己的手里,他才有了落地的实感。原来生活并不只有无尽的性高潮与偶尔的阻断药,他原本拥有的是如此多样多彩。五个月而已,程念就习惯了失控与失禁,把二十多年的经验全盘推翻。
看来人类最强悍的武器的确是习惯。
虽然谢一凡没胆子彻底切断他的社会关系,但他用暴力的手段操纵他,让他变成一座孤岛。眼下已是尾声,再往前一步就是尘埃落定,可程念此刻却怕极了,恐惧再次包围了他,
与谢一凡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后,程念当天晚上就因此失眠。焦虑还有强烈的负罪感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何咏轩并未发现他的异样,新戏女主角已到位,这人忙得焦头烂额,下周要参加剧本围读,下个月要奔赴澳门开机。同时他还要去试妆拍照,并接受几个采访。行程安排得紧张,他是没时间理家里那个不给钱的租客。
而面对何咏轩,程念是有些反客为主的本事的,他早没了头两天的拘谨,已经完全把何咏轩的房子当成自己个儿的住着,并且把卧室黑压压的床上用品换成了浅灰色。
又是夜里,程念撑着眼皮无法入睡。离与谢一凡见面只剩一天,他脑内闪过许多无法控制的狂想,躺着实在难受,就起来去厅里开了罐啤酒,窝在飘窗前慢慢喝。
没一会儿听见有人叫他,给他吓了一哆嗦,看过去是满脸疲惫的何咏轩。
“没睡?”何咏轩问他,打开冰箱开了罐苏打水。
程念像干坏事被抓包似的,下意识把酒往身后藏。上次就是在这儿,他拿刀划拉自己给何咏轩逮个正着,结果被痛打一顿。这次虽然啥也没干但还是心有余悸。
“喝酒呢?”何咏轩说着坐到他对面去。
程念反应过来也就不藏了,“嗯,睡不着。刚回来?”
“对,刚吃了饭回来。”何咏轩看他恹恹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的啤酒罐上,问:“你吃了吗?”
“不饿。”
何咏轩拉下脸来,“既然都喝上了,我再给你来点羊肉,再煮一锅海鲜,你配着酒吃一顿呗。我看你伤是不想好了。”
程念这才听出来他的意思,轻笑道:“喝了没两口,没事儿。”
“你屁股不疼了。”
“我屁股疼不还是你打的?”程念说着警惕地看他一眼,说:“你想干什么?你要是再打我我可就验伤去了,我法院告你!”
何咏轩听罢笑开了,“你当初怎么没留着这招对付谢一凡?”
“不是被他截半道上了嘛……”程念低声道。
“什么?”
“没啥。”程念叹了口气,“我睡不着,想着喝两口没准能睡一会儿。”
何咏轩本来挺累的,跟他说了会儿话反而精神了些,又说:“得了吧,就你这酒量,喝二斤啤的都跟没事儿人似的,你要喝,来瓶白的差不多。”
“我直接买酒精自己兑水得了。”程念揶揄他。
何咏轩喜欢逗他,听他这么说笑得分外开心。
月色不大好,淡淡的一点白。拨开深夜层层雾,是零星的几点星光。
“哥,”程念叫他,“你说,就算谢一凡放过我了,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何咏轩看着他月色一样的面庞,突然陷入了沉思。
程念的脸是含蓄而秀美的类型,但要深究的话,他其实有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统。不过还好他并没有浓墨重彩的混血感,不然他就算成为演员也会被外形禁锢住。他只是骨架长得更大方一些,宽肩长腿,所以就算再瘦他的轮廓都是英挺的,不会有柔弱媚俗之感。
刚认识那会儿,何咏轩只觉得他长得顺眼,并没觉得他样貌有多么突出,可等看到他在监视器上的特写镜头时,何咏轩才明白他的魅力所在。
有的人就是为银幕而生的。
他们的老朋友Eva除去制作人的身份,还是极富魅力的演员。媒体曾评价她:无论在电影院还是生活中,你爱上Eva Dassault都只需要一分钟。
爱上摄影机里的人其实是爱上了幻想。何咏轩没去思考过欣赏和爱的边界,但那时的他是用看爱人的眼光看着程念。从看到镜头里的他到爱上他,何咏轩用了五秒钟。
“我知道担心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是他反悔怎么办?要是他狗急跳墙怎么办?”思绪拉回现实,程念继续说着,他也许并不需要回应,他更需要倾诉。
何咏轩想了想,才肯说:“别怕,有我们呢。”
再多说就矫情了,程念收起愁容,冲何咏轩笑了笑。
漫长又短暂的一天过后,终于到了行刑日。这天气温稍稍回升,程念在何咏轩的衣柜里挑挑拣拣大半天,才翻出一件素净的黑色夹克。别看这人室内装修性冷淡,衣服却是一件赛一件的烧包。
程念忍不住说:“你们时尚人士平时都穿这样是吗?”
彼时何咏轩也换好了衣服,一身潮牌外加顶西瓜帽,问:“你有什么意见?”
“意见倒是有点……”
“那你光着出门吧。”
程念悄悄“切”了一声,又撇撇嘴。
和谢一凡约定的地方是江边的一家餐厅,这是谢老爹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不过早就已经因为谢一凡这败家子的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了,但他并没及时止损关门大吉,反而留着偶尔招待朋友。
何咏轩与程念一前一后走进去,这会儿是晚上七点多,放眼望去却一个顾客都看不见。何咏轩忍不住感慨,“已经惨淡到这种地步了吗?”
领位员见俩人走进来,殷勤地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谢一凡正悠闲地点菜,抬眼看看来的人,有一瞬的惊讶。
“你怎么来了?”谢一凡问打头阵的何咏轩。
“你这餐厅我难道还不能来?我来吃饭的呗。”何咏轩装傻。
谢一凡变了脸色,“小轩,别闹啊。”
“打住!”何咏轩皱眉头,“别叫这么亲热。你放心,我今天就是来吃饭的,你们谈你们的,我坐得远远的,保证不打扰。”
“你怎么不想想今天餐厅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何咏轩脱口而出,“因为菜难吃呗。”说罢,他还真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并叫服务员点菜。
谢一凡无奈,总不能将这混小子赶出去,只能由他去了,可心里还是不大痛快,于是把气撒到一直没说话的程念身上。
“傻愣着干嘛?坐下。”
谢一凡语气严厉,程念乍听下还是感到害怕,他顿了顿,拉开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