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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斧出世(十一)

TNT:民宿异闻录

左航与鬼王简亓结成神侣之事,在四界之内传得沸沸扬扬,比着左航钦原妖族的出身,不少神祇和妖灵都对他异常嫉恨。

特别是当听到缔结仙侣之事,是由简亓主动派了鬼差,至上界向天帝提起的,种种谣传甚嚣尘上,对左航毁誉参半。

什么“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又有“记得南涧采蘋(pín),顷筐及筥( jǔ)罗衣”,等等,编造出许多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桥段。

注1:化用自乐府诗歌《古相思曲·其一》,有“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注2:《诗经·国风·召南》中有《采蘋》一篇,其中记录了采摘蘋藻的风俗。顷筐,是形如簸箕的浅筐;筥,是圆行的竹器。而采蘋正是出嫁之前需要完成的祭礼。

当然,也有非常难听的,无非是说左航刮涎讨口,连鬼王都被算计在内,实在可恶,云云。

正所谓三人成虎,左航与那鬼王简亓之间的故事,也越传越离谱,等到传回左航耳中,已经是多个版本拼合而成了。

当时左航正因为邓佳鑫的缘故,与身为妖首的父亲冷战,认为父亲太过功利,搅了他的良缘。

结果当族中亲友喜气洋洋地前来,拿些花边消息向他求证,左航自己都有些发懵。

左航『鬼王简亓?我与他根本就不相熟,也没有过任何往来,他怎么会突然看上我了?』

左航说的是实话,且不说鬼界盘踞一方,历来与神界泾渭分明,千年间互不相扰,很少有什么往来。

况且鬼界旧主羽化而去,之后的十数年间,简亓都忙于肃清异己,根本不曾来过神界,左航自然也没机会见到他。

等到婚书送至钦原族中,左航亲眼见到那纸面上的文字,这才有些急了。

左航「父亲,鬼界与神界如今已势如水火,我们钦原一族一直唯天帝马首是瞻,鬼王向天帝要我这钦原少主做什么?」

钦原首领掸了掸烟锅里的灰烬,眯起眼睛,神态中尽是精明。

钦原首领「那鬼王如此行事,必然是想拉拢我钦原一族,比起许以重利,自然是姻亲更稳固些。」

左航看着父亲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心中生疑。

左航「钦原妖族已是这四界之中最微末的族类,竟能让鬼界之王不计派别,有意拉拢?父亲,你可别说笑了。」

钦原首领将婚书从左航手中取回,放到原本的锦匣之内,故作神秘般压低了声音。

钦原首领「航儿,你可知道,当年神界征伐四方,为何偏是我钦原一族,得了天帝青眼,能够在战乱中保全下来?」

左航见父亲老生常谈,眨了眨眼睛,言语之中尽是不耐烦。

左航「今日父亲你也没喝酒啊,怎得就先醉了?这族中旧事,你与我说过无数遍了,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钦原首领并未应声,敲了敲手里的烟锅,示意左航给自己续个火。

左航无奈,拿出火石,点燃烟丝,一股脑全都塞进了钦原首领的烟锅。

钦原首领「咳,咳......你这小子,要呛死你爹啊!」

钦原首领还在抱怨,被左航抬眉给了一记眼刀,顿时住了口,拿起烟锅猛吸了几口。

身为人父,男人对左航还是有歉意的:当年若不是他带左航前去玉虚,为天帝贺寿,左航也不会小小年纪,便牵扯进神界的声色犬马之中。

带左航一同贺寿,男人并非无心,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左航的样貌竟如此惹人怜爱,当真是随了他的娘亲。

如今看着左航逐渐长成,时刻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男人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左航是钦原族的少主,钦原一族要在四界之中谋得出路,必得有一个睿智英明的首领,等他作古以后,左航倒是能担得起这一重担。

说到忧虑,便是左航太成熟了,有时男人真希望左航能像他自己的年龄,撒个娇,卖个乖,可是在左航身上,这些从来都没有过。

男人吐出几个烟圈,将语气放得和软一些,又说起了昔日的旧事。

钦原首领「我们钦原一族,之所以能够保全,便是因为掌握铸造神兵魔器的冶炼之术。」

钦原首领「在你爹我之前,每一代钦原首领,都能铸造出强大的兵器,说来也真是惭愧啊!」

男人说的不错,当年天帝保下钦原全族,交易的条件,便是为他铸造神兵,如今天帝所持神器,便是由上一代钦原首领铸造的。

那位老首领想带领钦原一族离开雪巅,去往适宜生存之地,这与天帝的谋算相悖,便被他寻了个由头,害了性命。

而后接任钦原一族首领之位的,便是左航的父亲。

目睹了老首领的惨死。新的钦原首领深知,若想走出昆仑雪巅,钦原一族必须要有强劲的依靠,否则便是以卵击石,平添伤亡。

这些年来,左航的父亲对天帝虚与委蛇,为了防止他人觊觎钦原族的冶炼秘术,配合天帝演戏,将冶炼秘术早已亡佚的消息散布出去,并且不再锻铸任何神兵魔器。

就连左航,对此事也不知情,也如其他人一般,只当族中冶炼秘术早已丢失。

左航见父亲有自责之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咳一声,将谈话拉回正题。

左航「父亲说的不错,当年钦原一族尚有冶炼秘术,能让天帝重视保全,可如今我族中什么都没有,鬼界竟还要拉拢,这究竟是为何?」

钦原首领沉默半晌,斟酌利害,觉得如今是不应再瞒着左航了,便将实话告诉了他。

钦原首领「航儿,其实,这冶炼秘术一直留在钦原族中,根本未曾亡佚,先前的消息,都是为父配合天帝做的一场戏。」

左航冰雪聪明,且在神界游走这么久,自然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左航「如此说来,那鬼王简亓必是知道了秘术的下落,所以才借着向天帝求要我的机会,以此来试探于天帝?」

左航一语中的,钦原首领咂了咂嘴,觉得今日的烟丝半分滋味也无。

钦原首领「我先前听说,昔日的战神冥夜反出神界,搅得下界不得安宁,就连江疑神公冶寂无也卷了进去。」

钦原首领「鬼界又在此时试探天帝,这四界,恐怕又要面临一场浩劫。」

钦原首领「航儿,我钦原一族,如何能在夹缝中求存,便要靠你我之力了。」

钦原首领顿了顿,心有不忍,旋即补上一句。

钦原首领「航儿,你与那神界水伯有缘无分,当断则断,以免误了人家,你不要怪父亲心狠才是。」

左航心情沉重,先前他沉溺于与邓佳鑫的私情,竟对父亲颇有微词,如今看来,实在是不该。

钦原首领看着左航的神情,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犹豫半晌,还是讲了实话。

钦原首领「航儿,因为那神界水伯之事,你忤逆于我,为父其实很开心!」

钦原首领「我终于见到了航儿“不懂事”的一面,那样的你,倒比事事老成,谨守规矩的你,鲜活许多。」

钦原首领越是这样说,左航越觉得内疚,这时,有族中戍卫来报,说是邓佳鑫一路闯上雪巅,风风火火,恐是来找少主的。

左航用手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心中坚定,向着钦原首领拱了拱手。

左航「父亲,航儿还有事麻烦你,请你陪我演一出戏,彻底断了邓佳鑫的念头。」

钦原首领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左航转身,吩咐戍卫,不必阻拦邓佳鑫,并将聘礼和婚服送到自己的毡帐。

戍卫领命而去,左航也要回到毡帐之中,等待邓佳鑫的到来,脑后却突然传来钦原首领的声音。

钦原首领「航儿,爹爹对不起你。」

左航停下脚步,连头也没有回,语气中看不出一丝破绽。

左航「父亲,钦原族若是能背靠简亓这棵大树,便是有了鬼界支持,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飞升”,族中也可借此机会,向天帝请旨,离开雪巅苦寒之地。」

左航「在外人看来,这是莫大的喜事,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去处,爹爹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航儿的,不是吗?」

没等钦原首领回话,左航掀开毡帐的门,走入漫天风雪之中。

左航步履坚定,一步一个脚印,在前方等着的,是他的宿命,是他应该挑起的重担。

毡帐之中,钦原首领望着早已合上的帐门,沉默地敲着烟锅,神色痛苦,久久无言。

事实上,钦原妖首心中仍有秘密,还未向左航交代干净。

方才他向左航表达歉意,并非只是因为生生拆散了左航的良缘。

作为父亲,他应向左航道歉之事,并不止这一桩。

当年,他为了夺得钦原族首领的地位,投靠了天帝,并在天帝的威逼利诱下,将钦原族的冶炼秘术藏了起来。

而那冶炼秘术藏匿封印之地,不是别处,正是他唯一的儿子,左航的体内。

天帝当年寿辰上的那句“不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在场的神祇,大都会错了意。

为了自己的虚荣,他便将错就错,亲手将小小年纪的左航推进了深渊。

钦原首领『身为人父,我对自己的孩儿做了那么多错事,一定会不得善果吧?』

钦原首领苦笑三声,又为自己点了烟丝,继续吞云吐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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