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带血的记忆,左航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也是他始终抗拒与邓佳鑫合欢的理由。
邓佳鑫已经从交床上起身,坐到书桌前,神色略有不悦,只见他拿起桌上的象牙箸,将尚有余温的糯米团子一个一个送入口中。
左航看着邓佳鑫接二连三地抬手,嘴里却少有咀嚼,像是泄愤一般,直到满嘴糯米粉末,双眼也红了。
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左航匆忙起身,向茶盅里添了些热水,端到邓佳鑫面前,又讨好般摸了摸他的背。
左航「邓佳鑫,慢点,又没人和你抢!像你这样囫囵的吃法,也品不出个滋味来,最后反倒腻了!」
左航「你若是是喜欢,我便多做了给你送来,可好?」
邓佳鑫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既没接左航端来的茶水,又没有应声作答,手上的动作没停,一双象牙箸将食盒中的“兔子”戳的七零八落。
左航的神色暗了暗,指尖搭在邓佳鑫握箸的手上,脸上陪着笑,轻轻摩挲他的指节。
邓佳鑫手又大又有力,他是武神出身,常年手握兵器,关节各处都有茧子,指节上还有练武留下的疤痕。
若是寻常仙娥,必定觉得这双手太过粗野,可是左航却喜欢的紧,时常将它们捉在掌中抚弄,乐此不疲。
邓佳鑫若是心情好,便任由左航耍弄,偶尔还会突然用力,将左航的手紧紧裹在掌中,瞧着他呲牙列嘴的模样,自己偷偷地乐。
可是今日,左航讨好的功夫都不灵了,邓佳鑫并未作出什么反应,反倒是戳弄糯米团子的力气更大了些。
左航眼见一盒糯米团子要被邓佳鑫糟蹋尽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左航「邓佳鑫,快停手!我的小兔子,全都被你弄坏啦!」
邓佳鑫神色一滞,僵着身体,手中的象牙箸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书房中的气氛尴尬至极,邓佳鑫不动声色地撤回手,轻咳一声,缓缓地说了句“抱歉”。
左航也不清楚,邓佳鑫究竟在为什么道歉:是因为糟蹋了自己辛苦所做的糯米团子,还是因为不慎将象牙箸弄掉,又或是为了自己郁郁不乐的情绪。
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左航照单全收,这段情感若是由他占据全部主动,对邓佳鑫而言也不公平。
左航弯下腰,将象牙箸拾起,却发现上方已被磕掉一角,转头又瞟了眼食盒内的“惨状”,只能默默收拾残局。
左航「邓佳鑫,再过一阵,便又是天帝的寿辰了,你负责编修的《九州水文志》,若能在那时随寿礼一并献上,必然更获嘉许。」
左航手上收拾,小心翼翼避开邓佳鑫的手稿,看到上边潦草的字迹,这才想起今日来意。
天帝是神界最高的统治者,寿辰却不总是大操大办,那些善于阿谀拍马之人,总将视线定在这一节礼上,想凭着一时聪慧讨得天帝的欢心,从此平步青云。
在神界之中,发迹的手段千万种,这是最简单有效的一条“捷径”。
左航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幼时在天帝寿宴上得了青眼,以他钦原妖族的出身,断不可能参加上界的觥筹宴饮,成为那么多有身份神祇的座上之宾。
左航知道邓佳鑫一直苦于神阶低末,今日同他聊起此事,便是有意向邓佳鑫透露消息,让他做好万全准备。
邓佳鑫明白左航的苦心,若他编纂《九州水文志》得力,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天帝献上此宝,必然能够在神界树立威信,届时便能得天帝青睐,获得封赏之荣。
邓佳鑫谢过左航,重新坐到书案之前,重新埋首于累如山高的经籍篇志中。
左航也不好再叨扰,伸手理了理邓佳鑫有些凌乱的发旋,见邓佳鑫再度抬头,眼睛一眨一眨地瞧着他,犹豫片刻,终是开了口。
左航「晚上要吃什么?我去做了给你。」
邓佳鑫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浅笑。
邓佳鑫「不拘是什么,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左航点了点头,将食盒拿起,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退出小小书房。
邓佳鑫目送左航离开,听到关门响动,弯弯的眉眼立刻平复下来,眉宇间又爬上愁容。
今日之事,终是揭了过去,邓佳鑫和左航默契地不再提起,但只是将它“束之高阁”,并未得到真正解决。
方才二人之间的陌生感令人窒息,邓佳鑫吃了许多糯米团子,满口甜腻,心头却依旧苦涩,这令他异常痛苦。
但话毕竟未曾说开,邓佳鑫也只得一心扑入编纂忙碌,放才能好受些。
左航那边也一样,他噙着眼泪,避开水府仆从,躲进庖厨之中,打开食盒,其中凌乱的糯米团子,就像他受伤的心。
左航盯着那些被邓佳鑫糟蹋的糯米团子出神,片刻之后,竟伸手将它们尽数塞进嘴里。
左航吃相狼狈,泪水混合着面团入口,噎得他直哭。
不过左航并未停下,也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头的堵塞归因于其他,并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左航与邓佳鑫排解的手法倒是如出一辙,二人的自苦,也为天帝寿辰后的事,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