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的原身乃凤妖,在洪荒蒙昧之时,凤凰一族妖力鼎盛,也曾是雄踞一方的霸主。
比起寻常妖类,凤凰寿数绵长,所历苦难也更多:一纪纳命托生,两甲子可驭妖胎,千岁化得人形,此后还要历七灾九厄十二劫,方才算得成人。
因此,凤凰一族虽然实力强劲,但族中人口历来不丰,到了严浩翔这一代,硕果仅存,成年的族后只剩他一人了。
若世间仍处于山海洪荒之中,以严浩翔的出身,他必然得到不少妖类拥戴,顺理成章地成为统御一隅的“妖皇”。
可惜时移世易,如今的九洲四海已在神界的辖制之下,严浩翔也从至高无上的“妖皇”资质,成为了臣服于别人座下的拥趸(dǔn)。
不过,就这份屈服,又有多少真心在内呢?哪怕妖界沦为微末,被诸多冷眼非议打磨,但严浩翔骨子里的傲气,才是让他最难过伤心之处。
严浩翔与马嘉祺相交亲厚,神界之中无人不知,但纵使再亲密,严浩翔也从未向马嘉祺袒露心迹,从而导致马嘉祺误会了他这么些年。。
邓佳鑫在一旁,发觉严浩翔神情局促,便出言替他解围。
邓佳鑫「正所谓“在其位而谋其事”,凤妖大人长久地在闲职任上,驭妖之术若有生疏,也情有可原。」
邓佳鑫「况且神界历来排外,那些旧日神祇自恃血脉功绩,从不把妖修出身的新神放在眼中,凤妖大人如此谨慎,便也是调和两方矛盾的周全之道。」
邓佳鑫所言,也大多是自己的经验之谈,严浩翔出身如此,在神界之中都过得谨慎小心,那就不要提像邓佳鑫这样,本就出身微末的妖类了。
因此,邓佳鑫大致能理解,严浩翔为何在登临神界之后,不再以妖形示人,最终如马嘉祺口中所言,连驭妖之术都生疏了。
事实上,不光严浩翔如此,许多受封神位的妖修,在神界环境的逼迫下,都作出了如此选择。
他们不再轻易以妖形示人,甚至想极力摆脱与出身族群的联系。
邓佳鑫也曾一度痛苦,将出身妖类视作“心病”,直到他遇见左航,比对他的为人处世,这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笑。
昔日邓佳鑫与左航共居水府,二人曾在庭院中对月饮酒,那夜月光清冷如水,邓佳鑫借着醉意,将谈话深入了些,向左航问起素日回避的话题。
邓佳鑫「小航,你喜欢这金浆玉醴(lǐ)的味道吗?」
左航也有些微醺,胡乱摇了摇头,在月色之下,脸颊上的一抹淡粉,让他显得羞怯可爱。
左航「与我而言,这金浆玉醴入口偏甜,你是知道的,我更喜欢味道清冽的酒。」
在槐江山上,邓佳鑫与左航初遇,那时左航喂给他的酒,的确味道淡些。
邓佳鑫端起酒卮,将其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神色黯然。
邓佳鑫「金浆玉醴入口甘甜,我喝了这许多,可心中却愈发涩苦,这究竟是为何呢?」
左航闻听邓佳鑫的灰心之言,眼底流露一丝心疼,随手拿起案几上的铜钳,往烫酒锡壶的炉膛内添了几块炭火。
左航「你看,许是这炉中火势不旺,酒水不暖,冷吃下去,才会寒了心府。」
左航见邓佳鑫默不作声,只是盯着炉膛内复燃的火星出神,叹了一口气。
左航「佳鑫,我知道你一身抱负,理想高远,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
左航「可如今神界之中,各方势力相持,并非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邓佳鑫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卮,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只能撇了撇嘴,悻悻地将酒卮放回原位。
左航看见邓佳鑫动作,算着温酒的时间,提起炉上锡壶,将邓佳鑫面前的酒卮斟满。
左航「世情冷暖,就如这酒一般,妖修出身的神祇,现下确实不受重视,可并不代表一直会遭到冷遇。」
左航「据我所知,天帝一直暗中培养自己的力量,前番还有意提拔一位出身妖修的神官,命他来管理天下妖部之事。」
左航「这个口子一旦打开,海内各路妖修神祇,便可名正言顺地参与神界实务,届时我会替你筹谋,必能遂你心愿。」
左航的推测恰如其分,他口中提及的妖修神官,正是后来的妖神马嘉祺。
邓佳鑫听闻左航的宽慰,心中的无力感并未消散,反倒愈加浓重。
按照邓佳鑫自己所想,他身为神界正位神祇,最后却还要靠左航设法替他走动,打通关节,这让邓佳鑫心中是何滋味。
左航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将酒卮拿在手中,暖意顺着手心,一直传到他的心里。
左航「这世上季节变化,冷暖更替尚需时日,更何况世情转圜?」
左航「钦原一族为求离开雪巅苦寒之地,三代族人都为这个目标付出心血,我们都尚且不急,你又何必耐不住性子呢?」
邓佳鑫没有想到,自己酒后情绪外露,并未说些什么,左航便能一针见血,及时开导于他。
若不是左航有窥探人心的本事,那边是他太了解自己了,想到此处,邓佳鑫的心头不禁一片柔软。
因此,邓佳鑫替严浩翔开脱解围,并非有意,而是想起了左航,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马嘉祺见邓佳鑫出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迅速将罗盘收回,塞在了严浩翔手中。
马嘉祺「此人来自鬼界,我们尚不知晓其底细,便由我化作妖形,带你们一同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