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首的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打了老掌事一个措手不及，席间其他钦原族人听闻此言，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能够参与此次筵席之人，无一例外都是妖首的心腹，行为处事自然向他看齐。
妖首贬斥老掌事侍奉之人神职不高，丝毫不讲情面，席间原本想要与他攀谈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放下了酒卮。
老掌事前来雪巅，本就是无奈之举，若不是水府中邓佳鑫卧病，他也不会拖着高岁之躯体，勉强成行。
出发之前，老掌事料定此事不易办，不仅擅自拿取了邓佳鑫的印信，又早在心中做下准备。
却不曾想这钦原妖首猖狂至此，身为妖类，根本不把府曹以下的神祇放在眼中。
老掌事听闻钦原妖首的攀附之言，本想据理力争，但又碍于这妖首与左航的父子关系，只能咬牙忍下胸中怒火。
水府掌事「妖首莫不是误会在下来意，我家神君与贵族少主相识于酒宴，二人多半聊得投机，才会回到水府后仍念念不忘。」
水府掌事「此番邀请，只因府中新得了好酒，我家神君想与至交好友叙旧罢了。」
水府掌事「妖首若是不信，大可邀少主前来，详细问问便是。」
老掌事言辞客气，却坚称邓佳鑫为“神君”，也是在提醒那钦原妖首：
纵然他钦原族得了天帝青眼，但神妖终是有别，现下神界位居四界之首，邓佳鑫虽说神阶不高，但与他一妖族首领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那妖首见老掌事不卑不亢，应答有条不紊，口中轻“啧”一声，面色晦暗不明，指节在案几上反复敲着。
恰逢此时，皮室大帐中的宴乐终了，那妖首侧过身，卧在描金养和之上，闭上眼睛假寐。
注1：养和，无腿椅子，主要用于地面或席榻上休息用。
席间众人皆是妖首亲信，素日里知晓他的脾气，眼见妖首没了兴致，便纷纷起身，放轻脚步，退出大帐。
众人退去，将演武武士和侍女一并带走，方才喧嚣的帐内，倐尔平静下来，只剩钦原妖首和老掌事两人。
那妖首一副惬意样子，稳稳靠在懒架软垫之上，不多时竟传出轻微的鼾声。
老掌事虽然久在邓佳鑫的水府中，但并非杜门不出，来来往往的骚人逸客，都是由他负责接待的。
现下，老掌事如何不知，那钦原妖首不是真的不堪倦意，而是想用些细碎手段，向他示威。
若老掌事此时心急，出声将人唤醒，便是有违客人礼数，那妖首也就有理由将他轰出帐内。
老掌事身负重任，自然不能“着了”那钦原妖首的“倒”，是而铁了心，要和那妖首“斗上一斗”。
只见老掌事回过身，复在席间坐下，从注碗内取出陶斝(jiǎ)，将其中温好的酒倒入酒卮之中。
注1：斝，用于温酒的酒器，口径大，宽身，下有长足。
老掌事酒量不高，只是将酒卮盛满，举到鼻尖闻闻酒味，并未举杯品尝。
他又将手伸向了案几之上，从硕大的烤羊腿上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缓慢咀嚼。
老掌事悠哉半晌，在他第三次将羊肉放入口中，座上的妖首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轻咳。
瞟了一眼养和之上的妖首，老掌事见他依旧在装睡，便心安理得地继续“表演”起来。
老掌事慢条斯理，吃餐饮酒，皮室帐内只能闻得他的口内之声。
最终，那钦原妖首从养和上坐起，指着老掌事的鼻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大骂。
钦原妖首「你这老货好不识趣！我本打算让你知难而退，哪晓得你竟像一张狗皮膏药似的，赖在这帐中不走！」
那钦原妖首知道老掌的手段，一番发泄过后，点到即止，并未将辱骂愈演愈烈，很快转了话锋。
钦原妖首「你家主子的名号我早就知晓，只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神界后生，在水部一众新神中并不出众。」
老掌事皱起眉头，若按那妖首方才之言，邓佳鑫的身份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而妖首却言及资质能力，似乎对邓佳鑫早有了解，如此言行相悖，倒叫老掌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钦原妖首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
钦原妖首「近来他紧追左航不放，无非是想靠着相貌，接近神界权力滥觞，打通上下关节，获得上界青眼罢了。」
老掌事听闻此言，不禁暗笑一声，与那钦原妖首针锋相对。
水府掌事「妖首此言差异，我家神君勤勤恳恳，处理水部事务一丝不苟，断不会另寻手段。」
水府掌事「就好比有些人，将年幼的孩子推出去，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看似人前风光，恐怕背地里尽是辛酸。」
老掌事语气淡然，但矛头直指妖首，暗讽他将左航带入声色场，比那些想靠裙带关系上位之人更加恶劣。
此言一出，一针见血，那钦原妖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霎时暴跳如雷。
钦原妖首「来人！把这老货给我扔出去！不准他在踏入雪巅半步！」
帐外的戍卫听闻号令，连忙步入帐中，看到老掌事气定神闲地坐着，碍于他是为神祇当差之人，竟一时不敢动手。
钦原妖首见状，更是火冒三丈，拿起案几上的酒卮，用力掷出去，砸在一名戍卫的眉骨上，登时血流如注。
那戍卫被血糊了脸，也顾不得擦拭，连忙俯身跪地，连声称罪，乞求妖首宽恕。
老掌事目睹此间“闹剧”，旋即起身，向钦原妖首拜了拜。
水府掌事「老身向来直抒胸臆，不想得罪于妖首，实在惶恐。」
水府掌事「如此已是不便在此处作客，老身这就离开雪巅，不过还请妖首莫要迁怒于他人。」
水府掌事「毕竟这些戍卫，无论出身如何，都是您的亲族啊！」
老掌事说此言，一是确实想为那些无辜戍卫求个情，二来也是百上加斤，讥讽妖首毫无仁心，对待亲族不过尔尔。
老掌事说完，不等钦原妖首发作，便绕过众戍卫，离开了皮室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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