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惬意的日子没过多久,天帝便忙碌起来,日日在紫府正殿与人议事,不曾好好歇息。
按照神界素日里的规矩,天帝若有要事发布,便将旨意拟写一道金令,命神使送往八纮(hóng)九野中,各神祇所居府地。
倘若有重要消息传递,天帝便会使用神识传书,确保令行通达,接到旨意的人迅速按谕办事。
而看现下的情形,每日出入紫府正殿的,正是太初上神一脉中的几位要紧之人。
几位上神在殿中议事,神府内的仆从不敢贸然进入,你推我让,最后将添茶布菜的差事,交到了左山头上。
毕竟,左山顶着天帝使徒名号,就算他失了礼数,坏了规矩,众神祇看在天帝的面子上,也会放他一马。
左山见推辞不得,也担心天帝繁忙劳累,亏待自己的身体,便按着时辰,端了食盒,将府内庖厨准备好的吃食一并送进正殿。
正殿中的议事之声未绝,左山也不敢轻率打搅,只能垂眉顺目,将食盒在青玉案上排开,小声嗫嚅一句。
左山「各位神君请用......半个时辰之后,我回来收取食盒。」
殿中原本嘈杂之声,顷刻间烟消云散,左山满脸通红,只觉得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
左山不敢停留太久,匆匆打了一个稽首,便要走出正殿,可没迈两步,他又转过身来,伸手指了指放在案几中央的食盒。
左山「师父......不,帝君,这里面都是帝君素日爱吃的,请您慢用。」
左山往常叫惯了“师父”,今日一开口,不知怎的,觉得十分别扭。
许是殿中诸上神都在,气氛严肃,这般称呼太过亲熟,不适用于当下严肃庄重的场合。
左山即刻改了口,连强调都变得生硬很多,天帝看着自家使徒别捏言行,哑然失笑。
其余神祇闻言,见左山如此为天帝考虑,连细枝末节都这般着意留心,忍不住说几句艳羡之辞。
原本因为战神冥夜堕入邪修之事,诸上神都精神紧绷,左山的到来,倒让殿内气氛轻松不少。
左山本就觉得羞怩,听到其他神祇的调侃,更绝无地自容了,只见他拱了拱手,当即就要往殿外跑。
天帝看着左山的背影,只觉得有趣的紧,又听到诸神祇的夸赞,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那青玉案的中央,端正摆放着绣着白䓘花朵的食盒。
天帝与左山,便是结缘于白䓘,食盒上用血玉装饰的花纹,看上去别出心裁,应是出自左山的手笔。
左山到底出身于钦原一族,继承了他本族心灵手巧的优点,神府中培植花草所用器具,无一不是由左山设计。
那些工具不仅造型独特,且都十分好用、耐用,为天帝培育下界植株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天帝一时想得有些远了,半晌不曾回神,其余神祇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天帝没有动作,诸神祇也不敢有所行动,一时间殿内陷入僵局,最后,还是江疑神公冶寂无率先出声,打破沉默安静。
公冶寂无「近来我也有所耳闻,你新收了一名使徒,便是刚才那位少年吧?」
天帝从神游中苏醒,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却惜字如金,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此时在殿中议事的神祇,大都知晓当年与钦原族的旧事,自然认得左山身份。
公冶寂无微眸深邃,眼底流露出一抹精明,有意抬高嗓音,明知故问。
公冶寂无「他就是那个长在神府中的妖族质子?」
天帝听闻“质子”二字,眉宇紧蹙,瞟了公冶寂无一眼,神色一凛。
公冶寂无从天帝的神色中独读出警告之意,他当然不会被唬住,只是诸神祇皆在场,少不得要给天帝留些颜面。
公冶寂无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拿起案几上的食盒,挥手招呼殿内其他人。
公冶寂无「既然诸事繁琐,暂时理不清头绪,各位也就暂时将烦恼放一放,吃饱肚子要紧。」
公冶寂无「小徒弟辛辛苦苦地送来,师父若是半分未动,岂不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公冶寂无一副油腔滑调,故意学着左山方才语气,又将“师父”二字念得极重,天帝听闻,原本不好的脸色有些发青。
可公冶寂无不管这些,打开食盒,闻着菜肴香气,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公冶寂无「菜色不错,但没有酒,这色香味就少了一半,都说神府藏有万年美酒,没想到主人竟这样吝啬。」
能在天帝面前如此放肆的,也只有当年与他一处修行的江疑神了。
其余神祇见二人间气氛诡异,不敢答话不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有人偷偷望向天帝,只见他故作镇定,正打开一个带有白䓘花纹的食盒。
可天帝的脸色,却比食盒中烹煮好的蔬菜还要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