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既然已经托付女魃,命她前来说服左山,自然是不愿再与他见面。
女魃不敢有负所托,大袖一挥,在左山的去路上设下一道火障,拦住了冒冒失失,想要跑向正殿的左山。
在女魃赤地之焰的灼烧之下,后殿内的花草当即遭了殃,原本青葱的花叶成了焦黄的飞灰,扑在左山的身上脸上。
左山一张小脸灰蒙蒙的,想要抢救那些被火围住的花朵,却被烫的满手是泡。
左山「上神!这些植株都是我与师尊费心培养出来的,是比我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左山声泪俱下,恳求女魃停手,却见她丝毫不讲情面,身子一斜,“扑通”一声坐在烧焦的田埂之上。
左山「求你住手!我听你的就是了!」
左山自幼时起,便被养在天帝神府中,照顾他的仙娥虽不上心,但他到底从未受过大委屈,也未见过世间险恶。
如今通过女魃之口,明白了天帝用心,想到这些年的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他自然情绪崩溃。
左山不顾手上的伤口,将田埂上烧焦的花藤揽在怀中,紧紧抱住,仿佛想抓住拥有过的一切。
然而,那些花草已然失去了生命力,左山的行为不过是徒劳,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认命了。
女魃见左山老实下来,便收了赤地之焰,毕竟这是在天帝身负,她也不过是吓唬左山,并不敢太过放肆。
女魃走到左山面前,从衣襟里摸出一颗赤色药丸,蹲身捉起左山鲜血淋漓的手,将药丸放在他的手心。
女魃「这是由葶苧 (tíng nìng) 制成的药丸,你闭眼吃下去罢。」
女魃「天帝并未要求吾这么做,吾只是怜你无辜,想让你少受些痛苦。」
注1:葶苧,记载于《山海经·中山经》中的毒草,“有草焉,其状如苏而赤华,名曰葶苧,可以毒鱼。”
左山盯着手中的赤色丸药,沉默半晌,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悻悻地开口。
左山「这便是上神口中的“怜惜”?当年上神炼化那博山山灵,他可曾有如此“待遇”?」
左山「我从来都不知道,害人性命,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包装。」
女魃以为左山不肯就死,便淡淡地开口。
女魃「你只不过是养在神界的妖族质子,天帝仁慈,将你养在府中,护你远离纷扰,也是该你报答恩情的时候了。」
左山闻听“质子”二字,瞳孔倐尔扩张,他只知自己乃妖界之人,却从来不知身世。
问及身边照顾他的仙娥,那些人也是支支吾吾,不肯道出实情。
若纠缠得久了,那些人便搬出天帝,逼得左山不得不罢休,再不过问。
左山虽然有过疑心,但奈何无法求证,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女魃想着左山若服下葶苧毒药,登时便会暴毙,因此也不打算对他隐瞒。
女魃将左山“质子”身世简明扼要地告知于他,也是想着彻底打垮左山,让他乖乖地按照安排去做。
左山将女魃的叙述听进心里,双目赤红,今日的他经受了太多打击,此刻的他已经精神麻木,失去了判断力。
左山由着自己的性子,最后开了口,眼底都是不甘与讥讽。
左山「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欺骗隐瞒,这便是天帝的“仁慈”?」
左山「先将你伤得体无完肤,再施以一点无济于事的安抚,这便是神界历来宣扬的“怜悯”?」
左山冷笑一声,将放在手心的葶苧毒药塞入嘴中,艰难咽了下去。
左山「既然你们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也好过我万念俱灰,内心空余下坠......」
毒药吃下,当即发作,左山口鼻眼角倶在渗血,不过他并不觉得痛苦。
左山仿佛看到被烧毁的花田之中,再次新生嫩芽,直到满目飞花,带着他的遗憾与不甘,逐渐飘远。
女魃见左山应声倒地,忙施咒术,将他的魂魄与肉身一同封装起来,放置于后殿花海之中,再去向天帝复命。
天帝闻听左山的死讯,虽在意料之中,却也沉默许久。
他对自己的这位使徒,怀有极其复杂的情感:
一方面他对左山心怀愧疚,确实想尽些教养之责,可当冥夜反出神界,坐下种种祸端,他听从女魃的建议,确实想对左山动手。
毕竟左山自幼养在神府之内,又属下界妖类,神界之中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用他来制作封印容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左山一番聪慧,帮他解决了种植花草的难题,并且在与左山相处的日子里,天帝对天真直率的左山,好感颇多。
自打他登上神界最高统治者的位置,身边如左山这样简单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天帝心内不快,实在无心再议他事,便遣散诸上神,让他们各自散了。
江疑神公冶寂无见女魃去而回返,与天帝耳语几句,天帝便变了神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更是好奇。
趁着天帝宣布各自散去的空当,公冶寂无追上神女女魃,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公冶寂无「神女留步,江疑神稽首有礼!不知神女现下要往何处去?」
女魃司掌旱情,而江疑神司掌施云布雨之事,二人恰如南北两极,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因而她只是大略还礼,简单应了一句。
女魃「多日议事疲累,现下要返回钟山府邸,就不便在此与上神多言了,告辞!」
公冶寂无并未将女魃显而易见的疏远放在心上,为了探知实情,面中带笑。
公冶寂无「我正好要去钟山办些事,可否与神女同行?」
女魃淡淡地看了公冶寂无一眼,并未说话,自顾自地御风而起,离开天帝神府。
公冶寂无跟随女魃脚步,也腾空而起,保持与她亦步亦趋的距离,还不忘向她打探好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