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谁去吃烧烤啊?我请客!”白欢说,然后一堆人说“我!我!我!”这里面就包括诗画、李楷、刘峰峰、王梓、吉吉,“OK就这么定了”白欢说“你们放开吃,小爷我有的是钱!”,其实白欢这么做只是想讨好诗画而展现自己。
附中校门口那些店的生意跟其他地方相反,人家是放假的时候最热闹,它们是上学的时候最热闹。
这周末放月假,大多数学生都离校了,烧烤店的客人比平时略少一点儿,但依然要排队。多亏有老板开后门,给 八 班留了最大的地方。
白欢留的位置足够多,但他没想到真能填满。看到乌泱泱的人头往里涌的时候,他脑中只剩"倾巢而出"这种词了。
"你们班感情可以啊。"老板感慨了一句,转头就冲进后厨了﹣﹣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撸串本来就有一加一食量远大于二的效应,20多个人个人凑一块儿……开玩笑,那不得蝗虫过境啊?
不消片刻,负责装卸货的吉吉开着车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诗画来找白欢和刘峰峰,看到车屁股纳闷地问“吉吉干吗去?不跟着撸串吗?"
"一会儿吧,不急。"白欢指挥着服务员往这边搬饮料,"他一看这么多人就火烧屁股地跑了,怕你们不够吃,去加货了。"
王梓从包间探出头来问:"什么加货?"
诗画言简意赅:"怕你们吃垮全店。"
"也不用那么害怕,我们又不是饭桶,更何况还有诗画在呢。"王梓指着刘峰峰和白欢们几个说,"他们天天嚷着要减肥、绝食、辟谷、升天,都吃不了几串",刘峰峰一巴掌抽在他背上:"你才升天!"
"哎哟我﹣-"王梓脏话都飙出一半了,又在男生们的瞪视下咽回去,捂着背的样子像一只长臂猩猩,"你怎么劲儿这么大?我背都肿了。"
"该!"刘峰峰说。
王梓双手合十:"好好好,我错了。你不用减肥绝食,也不用辟谷升天,你吃得比我们多,行了吧?"
他三言两语塑造了一个男中李逵的形象,刘峰峰朝诗画瞥了一眼又匆忙收回视线,红着耳朵把王梓打跑了。
白欢看在眼里,忽然用肩拱了诗画一下,笑着说:"挺受欢迎啊。"诗画被拱得踉跄了一下:"什么受欢迎?"
"装。"白欢挑了一下眉。
诗画曲着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没吭声。他大概知道白欢在调侃什么,刘峰峰脸红得太明显,他又不瞎。
但他觉得这也不代表什么,有的人就是容易脸红。他们班有一个叫贺斌的男生,天生血旺,跟谁说话都脸红,照这判断他应该喜欢全班人。
盛望刚想以贺彬为例解释一下,就听白欢调侃道:"刘峰峰追着王梓满场跑了两圈,为什么呀?就因为王梓当着你的面说他吃得比猪还多?" 诗画心想:我们不是在说脸红吗?
论据顿时没了用武之地,于是他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
十几岁的男生打闹起来其实有点吵,白欢却看得津津有味。他似乎回想起了不少事,末了还评价一句:"就这个年纪最有劲儿,平时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只在喜欢的人面前要脸。"
"谁说的?"诗画反驳道。
白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说的,你有什么意见?"
诗画心说:我在谁面前都挺要脸的,不信你问李楷。
但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没较真儿,恭恭敬敬地比了个"请"的手势说:"算了,不敢有意见,白欢老师请上座。"
白欢笑着拍了他一巴掌。
除了刚开业的那阵子,白欢和刘峰峰并没有当老板的自觉。他俩其实很少来店里,来了也是占张桌子吃烧烤。
所以他俩在不在,服务员都能打点得很好。
八班给他俩留了位置,白欢跟店员打了声招呼便心安理得地进了包厢。
"牛小串、鸡小串、羊肉串、板筋......还有这些、这些都要。"诗画跟服务员对了一下单,洗了手也进去了。
刚进门,就听见有人问王梓:"楷哥呢?怎么还没到?"
王梓刚逃离刘峰峰的魔爪,站在空调面前吹风,他头也不回地说:"别问我,我热死了发不动微信,问画哥去。"
另一个人附和道:"对啊,肯定问诗画啊,你问什么老王。""哎,画哥来了。"那人问诗画说,"楷哥去哪儿了?"
"他去前面巷子里送点东西。"诗画扫了一圈,问,"给我留位置了没?我坐哪儿?"王梓指着自己和白欢之间的两个空座说:"喏,你跟楷哥坐这儿。"
接着又有人操心道:"那刘峰峰呢?刘峰峰怎么也还没到?"赵曦说:"他去拿药了。"
"峰峰生病了?"众人面露担心。
白欢连忙摆手说:"不是,解酒的。怕你们控制不住,一会儿喝晕了,先备着。""别骗小孩,说清楚点怕谁喝晕。"一个沉稳的声音横插进来,毫不留情地拆了他的台。
大家循声看去,就见刘峰峰拿着一个小药盒站在门口。"你怎么这么会挑时间?"白欢没好气地说。
"守时。"刘峰峰从凳子之间穿过,在白欢右手边的空位坐下。他把药盒搁在白欢面前的时候,时间刚好六点整,是诗画他们约定的时间没错了,确实守时。
"这药真有用吗?"诗画纳闷地问。
"还行吧。"白欢掰了一枚咽了。
诗画想起自己上回喝多干的傻事,有点蠢蠢欲动:"吃完喝不醉?""不是,损伤相对小一点儿吧。"白欢说,"干吗?你想吃?"诗画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结果白欢逗他玩似的说:"没门儿。"诗画:"......"
他闷头就给李楷发微信﹣-贴纸:白欢抠门精。
李楷:?
诗画:吃他一颗药他都不答应。李楷:?
李楷:你吃药干吗?
诗画:不是正常的药,解酒的。李楷:......
几秒之后,界面里突然跳出一段语音,诗画下意识点了一下。"他那是有原因﹣"
因为没戴耳机的缘故,微信这智障软件自动切成了公放。李楷冷冷的嗓音太好辨认,几个字就引得全桌人都看了过来。诗画一惊,赶紧把声音摁到最低。
"李楷啊?"白欢问。
"嗯。"诗画点头。
"怎么听他语音跟做贼似的。"白欢调侃道,"是不是说人坏话呢?"诗画被捉了个正着,干脆把聊天记录亮给当事人看。
白欢哼笑一声,伸手把李楷的语音转成文字:"我听听他回什么了。"
李楷:他那是有原因的,刚回国那阵子聚会太多喝伤了,所以会备一片,你用得着?虽然转化成了文字,但诗画脑中自动生成了江添的语气。用他那冷冷的调子说最后那句话,嘲讽力真的绝了。
白欢看笑了,刚想跟着逗两句,聊天框里就跳出了新消息。李楷:你以为你吃片药就不会抓着我拍视频了?
诗画:……
这人可真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诗画手指翻飞,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给老子死"的表情包。他"殴打"完李楷,锁了屏幕一抬头,就见白欢莫名走了神。"哥?"诗画叫了他一声。
白欢这才抬眼神:"嗯?""怎么了?"诗画问。
"没有。"白欢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笑笑说,"刚刚在想事情。李楷快到了是吧?""哦,忘问了。"诗画又解锁了屏幕,问李楷东西送完没。
这次李楷过了片刻才回道:没送。
那是诗画阳和李楷前几天带回来的特品香梨,他们挑了一些带给丁老头。诗画有点纳闷,发了个问号过去。
李楷:老头那儿有人。
李楷:我折回来了,吃完烧烤再送过去。贴纸:哦。
诗画:那你到哪儿了?
李楷:包厢门口。
诗画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包厢门半敞开来,李楷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他垂着阵子按了一下锁屏键,然后把手机扔进兜里。
"楷哥!"
包厢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跟他打着招呼,王梓叫道:"总算来了,饿死我了。""饿死了干吗不吃?"李楷从凳子的间隙中侧身而过,一边跟王梓说着话,一道自然而然地拉开椅子在诗画身边坐下。
"等你啊!"王梓说,"这么多张血盆大口,要是不等你就上烤串,你连扦子都吃不到信不信?"
李楷靠在椅背上,嗤了他一声,又跟白欢和林北庭打了招呼,这才看向诗画。他低了头,轻声说:"吃完去一趟街外?"
"行。"诗画说,"梨呢?"
"放吧台了,走的时候拿。"
服务员来确认了一下人数,终于开始把一大把一大把的肉串往里送。今天人多,每种肉串都是以一百串为单位,送过来的时候颇为壮观。
包厢里敲桌子的、敲杯子的人鬼叫成一片,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
吉吉比这群男生大了十来岁,坐在当中却并不显得突兀。比起老师, A 班的人觉得他俩更像学长,崇拜中带着亲近,敢开玩笑敢起哄。
一群人凑在一起,聊有共鸣的话题才会聊得开心。
他们毫无顾忌地吐槽着学校里的事﹣﹣新的走班制太变态,张成刚变着花样抓违纪,初三有群二百五翻墙上网惨遭抓捕、被张成刚揪下来的时候脑袋上还套着黑色垃圾袋,7班谁谁谁和9班谁谁谁谈恋爱被请家长了。
十六七岁是躁动的年纪,于是最后一个话题聊得特别久。以高天扬为首,一群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对于小情侣被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由于神经过于亢奋,他们甚至把八卦的魔爪伸向了白欢和刘峰峰严肃一些,大家不太敢问。
"欢哥,你初中干过这种事吗?"王梓坏笑着问。"哪种事?"白欢也不恼,转着杯子问道。
"还有什么?早恋呗。"王梓说。
众人起了一阵哄,憋着笑眼巴巴地看白欢。白欢挑了一下眉,道:"我?如果现在问我的话,从客观理性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们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心思尽量摁住,不差这两年。该学习的时候就好好学习,免得以后回想起来就是'我高中喜欢过谁谁谁,就因为这个,成绩一落千丈,不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之类的说辞。那样会很可惜。"
大家以为他要开始灌鸡汤了,顿时老实起来,有几个还坐正了一点儿。
谁知他说完这些,又道:"不过我念高中的时候也是个不守规矩的,所以....对,我违纪早恋过。"
诗画就着烤串喝了几杯果酒,面上镇定自若,神经却已经感到了微醺。
兔崽子们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白欢却不说了。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铁扦上的软筋拔下来,一抬头,就见三十多双眼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干什么?"白欢乐了。"然后呢欢哥?"
"什么然后?"白欢装傻充愣。
"你怎么这样?!"大家也不敢撑他,只能拍着桌子抗议。
"然后?"白欢并没有细说的打算,只道,"然后成绩波动太大,差点把班主任搞出心脏病。"
在座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牛,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意外的神情:"不会吧,欢哥你的成绩还会气到老师?"
"会啊,当然会。"白欢坦然道,"谁还没个状态差的时候。我那时候脾气烂,自己气得要炸也就算了,还非常善于拱火,所以打......"
他卡了一下壳,手指刮着杯沿晒笑道:"酒喝多了舌头有点大。反正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想我运气有点差,十次吵架八次都碰上考试,所以﹣-"
他摊开手,表示"你们懂的"。
他那时候是真的狂,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心情好了可以两天刷完一本竞赛题集,心情不好就"去你大爷的"考试。
这种人谈恋爱折磨的不是自己,而是老师。这周还是年级第一,把第二名甩开一大截,下周他就敢黑着脸掉出年级一百名,再下一周他又笑眯眯地回来了。
哪个老师受得了?哪个都受不了。
刚开始班主任吓死了,以为他碰到了什么变故,拽着他去办公室谈心,一谈就是整个晚自习。再后来老师就不怕了,只剩下气。
那个班主任姓程,是当初附中著名的阎王,凶起来没人敢大喘气,听到他的脚步声,任何追打的学生都会瞬间归位。
他有时候为了缓和一下课堂氛围,会给学生放歌听,来来回回就那么两首,一首是 Yesterday Once More ,一首是 Don ' t Cry ,前者发行于1973年,后者发行于1991年,比学生们早了好几辈。
放歌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就撑着讲台,从眼镜上方扫视全班。并没有人感到放松或缓和
就这么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师,当初愣是被白欢气出一缕白头发。
白欢从小到大碰到过很多老师,老程是最严肃、骂他最狠的一个,也是毕业后最操心他的一个。
老程不擅于闲聊,也不擅于表露随和的一面。白欢逢年过节会给他打一通电话,他会用晚自习谈话的语调问白欢身体怎么样、生活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
有好几年,白欢回来得并不频繁,但每次回来一定会去看望老程。
再后来的某一天,老方生病了发展得很快。白欢急急忙忙赶回国,却只来得及参加她的葬礼。
那天,白欢在车里把老方最喜欢的两首歌循环播放了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这世上的变故其实很多,不知道从哪天起,你就再也见不到某个人了。
八卦听不全,小兔崽子们很不过瘾,但白欢并不理会他们的撒泼、胡闹和哀号。他们起义未果,只得悻悻作罢,不一会儿又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别的。
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凑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话题。
后来白欢的话并不多,只看着他们笑,时不时低声跟刘峰峰说两句,可能把这群学生当下酒菜了。
九点左右,白欢接了个电话。刘峰峰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喝掉瓶子里剩余的酒,两人便先行离开了。
"刘哥和白哥关系真够铁的。"付英泽透过窗子朝外张望了一眼,看到两人的身影拐过街角,满脸羡慕,"我爸说中学的朋友能一直联系的不多,像他就都是大学的朋友。"
"那也不一定。"王梓说,"我那几个干妈都是我妈初中、高中的朋友。"“就是,得分人,还得看关系是不是真铁。"有人附和着说,"我觉得咱们班就都挺好的,以后年纪大了肯定也联系着。"
"那肯定!"付英泽兴致高昂着,左边搂着一个男生,右边搂着王梓说,"咱们多铁啊!还有楷哥和画哥,我一直觉得你俩跟欢哥他俩特别像,双学霸,以后肯定也是一辈子的交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