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什么让他的力量已经衰弱到已经维持不住屏障了呢?花城的问题让梅念卿愣住了。
他说着了解君吾,但他们分别已久,他真正认识的也不过是少年时的那位如太阳般照耀温暖他人的太子。
…和那位发疯着的鬼王。
至于问君吾力量会因何而衰弱,任如今的梅念卿想破脑袋也答不上来。
谢怜看着陷入迷茫中的国师,忙打圆场“我们也并不清楚情况,兴许君吾力量也没减弱,只是乌庸因为地境的变换所以漏了踪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梅念卿没有回应,只是一遍遍的问自己:我现在真的还了解殿下吗?
从他害怕逃走到指导谢怜如何反杀君吾,他参与过的君吾的人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自诩是最了解君吾的,但是仔细想想,他对君吾中途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和天下苍生对于君吾的了解是一样的。
——————一无所知。
…那么在殿下心里,我这几乎没有参与过他生平的旧人,是否,也与他眼中愚蠢跳脚的苍生别无二致呢?
梅念卿想到了他最不愿意触及一直在心里回避的问题,正难受着,刚巧谢怜给他找了个台阶“…确实,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该去确认一下,大殿下…是不是还在封印之中。”
殿下啊…我是不是不该…真的,不该离开你。
哪怕我也别有苦衷。
启程时,梅念卿去询问自己的三个朋友是否愿意一同前去乌庸,三人纷纷表示并不愿意,兰更是叹气“梅,我们在那里困了一辈子了。”
我们不想再去面对那一片荒芜了。
竹则担忧询问 “非去不可吗?”
梅念卿沉默良久,挥挥手 “非去不可。”我在殿下的问题上已经逃避了太多了。
乌庸国
君吾负手站在铜炉山的高处,眺望整个京都,现在这里的景色并不好看,向下放眼尽是当年被火山石灰殃及的人形傀,不经意间还能够瞥见一些灰雾状的成形怨念穿梭在灰蒙的破落建筑中,一时说不清两者之间谁更令他反感厌恶。
而后熟悉的哭嚎响起,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所有景象开始倒转,从崩塌到完好,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又幻为乌有,循此往复,像天上那座桥一样,修不好补不齐拦不住,而踏上那座桥的人。不,鬼魂也会在即将登顶的最后一刹那掉入无尽的火海。于是绝望与怨恨在此往返流转了千年。
他不想试图拯救那些继续痴傻着攀登高桥的鬼魂,只是看着他们坠落,一次又一次。
毫无波澜。
君吾看了会儿转身重新回铜炉山底,途中不住有昔日的国民哀嚎着向他伸出已化为焦炭的双手,企图寻求救援,看到他目不斜视的走过,便开始辱骂,怨气暴涨,从尚具人形转为厉鬼,十指化出利爪,凶恶的向他袭去。
君吾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些玩意,冷笑“死都死了,还想着被救?而这就是你们求我救你们的态度?”说着一脚踩碎最快伸向他妄想把他也拖下去的枯爪,周身气息只动荡一瞬,万鬼归寂。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之后便继续向铜炉底行去,把那些咒骂与痛苦抛至身后。
君吾并不喜欢这里,在这儿的回忆对自己来说几乎全是痛苦,而别人又畏惧着这座鬼国,从他被封印起便看不见外人,每日枯坐,偶尔四处转转也全是怨念恶魂,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不免郁闷,后又摇摇头,罢了,在预料中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还在奢求些什么呢。
所以 当他感到有人碰了乌庸结界以后少见的惊##讶了。细细思考,莫不是上天庭那些神官被诓下来了?应该都是些熟人。难得的好心情,他便拉了块坐垫坐在封印内静候着人寻来。
——————
梅念卿在碰到结界后完全呆住了。
他画缩地千里时耗费了不少法力,中途传送更是被颠的晕来倒去,刚到边界就看到乌庸全貌则又不顾身心交瘁,害怕猜测成真,所以未经思考急冲冲的就向里面奔去,迎接他的就是一声“嘭”。
非常清脆。
稍他后一步的谢怜被吓了一跳“师傅!”
梅念卿捂着头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一边吃疼的看向面前的一片空气,如果没他刚刚那全力一撞,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片结界,还坚固的很,他撞的整个人都贴上去了连点法力波动都没有。
花城抱手笑笑“看来乌庸现世只现了一半?”
只给看不给进。
梅念卿也纳闷的很“殿下他到底在想什么?”嘶,头好疼,字面意思。
谢怜伸手去试探,摸上了一处屏障“灵文说有神官远远的看过,并没有敢靠近,所以…这其实只是君吾换了个透明的屏障把乌庸国给重新圈了一道?”
“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哥哥,不如我们先走正门进去看看吧。” 梅念卿皱着眉头“这屏障哪儿有什么正门,我当初都是混在鬼群里才进去的,总不会现在铜炉立刻开山又让我们混进去。”
话音刚落,地震山摇,梅念卿惊悚的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谢怜,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问题:
我(师傅你)被白话真仙附身了吧??铜炉山真的开了??
花城率先稳住身形,将谢怜扶住,然后看向抱住一截残损建筑支撑不栽的国师,见他没事,便向那边抬了抬头“国师,这不就是乌庸的正门吗?”
梅念卿松开手抬头一看,才赫然发现他之前抱着倾陨的石柱,两边都有,上横着一块巨大的牌匾,虽已残破不堪,仍看得出曾经的气势磅礴,上面有梅念卿很熟悉的字
乌庸
“刚刚外边没有这个吧?”梅念卿确信自己在撞到头之前根本没看到这个东西“所以我们被刚刚那一阵动静给甩到结界里面了?”
花城松开谢怜,帮他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衣边“确实如此。”
梅念卿四下打量着乌庸内部,一片死寂,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动“刚刚莫不是是殿下在干什么…?”
谢怜皱眉“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像什么也没发生?师傅,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去铜炉为好。”
花城表示无所谓“我都听哥哥的。”
梅念卿眸色黯淡一瞬,举头望向晦暗的铜炉“走吧。”
君吾知道敢来乌庸的定是熟人,还极可能是谢怜和他相好,但确实没有想到居然多了个。
他眯眼打量了一番三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谢怜率先开口“别来无恙,君吾。”
君吾听到他直呼自己名姓并不觉得冒犯,在梅念卿看来甚至觉得他诡异的高兴起来了。
…果然他真的不了解殿下的心思。
谢怜继续说道“我们来其实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情的。”
君吾撑着头盘坐在地上,做出饶有兴趣愿闻其详的姿态,看上去与从前倾听他们报道各自地界情况时候毫无差异,只不过场景变换罢了,他还是从前的那个神武大帝。
谢怜心里想着,却也感到一阵荒唐,坐守三界受万人敬仰的帝君其实是为害一方的鬼王,但就是鬼王,除了像着了魔一样迫害自己以外,居然也没做出危害三界的事情,反而勤勤恳恳造福天下苍生…
若论起,君吾确实是一位好君主。
“…为什么乌庸会突然现世?你身体出现了什么异常了吗?”谢怜很严肃。
君吾则挑眉“你们专门下来调查我有没有生病?”
而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刚刚被撞了脑袋?我新发现的一个玩意儿,可以让结界变得透明,专门诓一些不长眼睛的神官下来。看看有多蠢能被骗到。”
唯一一个被撞了脑袋的.不长眼睛的.蠢神官.梅念卿:“………………”
看来瞎操心了,他家殿下在这儿愉快的很,还有心情玩弄他人。
君吾换了换姿势,续道“我是不是唠叨了?现在没人记得到我,我有些高兴你们来,不要见怪。”
谢怜默了会儿“其实凡间还有信仰你的人,他们很多也没有忘记你,你是他们的信仰,天上一些老神官也会时常提起你的好…”他突然顿住了,他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而君吾安静的听着他说话,在他停下后才开口“不,仙乐,你说错了一件事。”
谢怜微微讶然“什么?”
君吾微微抬头看向他,语气平和,十分耐心,像长辈在为不知哪里错了的孩子指导事理。
“我从来都不是任何一个人的信仰,也没有任何人自愿将我奉为信仰。”
谢怜张张口,似乎想反驳什么,却瞥见原本站在他左边的梅念卿早转向另一边不知看了多久,那布满枯枝石灰的墙上大概在他眼中就好像雕着什么好看的花儿,盯的津津有味,始终不肯回头望向这边。
于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们不过是因为忌惮我的力量还需要得到我的庇佑才会信奉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