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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边伯贤!
江栀沅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雨幕如织,对面马路人群拥挤,嘈杂的人声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她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目光瞬间被地上那摊刺目的鲜红攫住。浓稠的血液混着浑浊的雨水,如同一条有了生命的、蜿蜒的赤蛇,正不依不饶地朝着她的脚边蔓延过来.
惊恐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瞪大双眼,下意识地踉跄后退,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每一步都挪动得无比艰难.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啸:快逃!离开这里!
可就在她想要移开视线的刹那,地上一点微弱的反光却牢牢锁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爸爸的手表?!
江栀沅的呼吸瞬间一滞,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心头.
她不顾一切地在雨幕中朝着人群冲过去,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伸出手,用力地拨开人群.
然后,她看到了.
世界,在她眼前碎裂成一片猩红.
江舒为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下是一片不断扩大、触目惊心的血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带不走那浓重的血色.
有那么一瞬,江栀沅觉得自己的视网膜被这片猩红彻底覆盖,铺天盖地,吞噬了一切.
那是爸爸的血.
那么刺眼,那么绝望.
她看到,那块她十六岁时送出的手表,还牢牢戴在爸爸的手腕上。银色的表壳在血水和雨水的浸润下,反射着诡异而冰冷的光.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只熟悉的大手.
冷的.
像一块冰,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爸爸……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水混合的泥泞里,膝盖传来刺骨的凉意。眼泪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父亲冰冷的手背上,与雨水肆意交融.
她徒劳地摇晃着那具早已没有回应的身体,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祈求.
只盼他能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可没有回应.
爸爸的脸上凝固着未散的笑意,仿佛只是在告诉她,他去了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如同滑腻的毒蛇,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隐隐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尖锐如针,正死死钉在她的背上.
江栀沅僵硬地、几乎是凭借本能地抬起头,带着惊惧与茫然,视线在周围一张张或同情、或好奇、或麻木的脸上仓皇扫过.
突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
人群边缘,一个男人静默伫立.
一身黑色的冲锋衣、黑色长裤,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昏暗的天色.
他像一道突兀的剪影,与周围格格不入.
而他垂在身侧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枪.
那把枪的轮廓,让江栀沅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仿佛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曾见过.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凝视,帽檐微微抬起.
刹那间,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她从他冷冽如冰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慌,以及更深处沉淀的狠厉.
男人迅速转身,大步离开人群,消失在雨幕之中.
江栀沅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要追上去,质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要伤害她的爸爸.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
“江栀沅!江栀沅小姐!”
她转头,看见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
“快点,跟我们回医院.”
医生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们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江栀沅被医生和护士簇拥着,一步三回头,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
在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医生沉重地开口:
“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和取证,你父亲的死因并非意外,而是……他是被枪杀的.”
“什么?”
江栀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瞪得浑圆,一脸的不可思议:
“医生,你在说什么?”
医生叹了一口气,将一份报告推到江栀沅面前:
“我们在你父亲的体内,发现了子弹。而且,根据现场的证据,凶手是有预谋的.”
江栀沅颤抖着手,拿起报告,上面冰冷的文字和图片,如利刃般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以及他手中紧握的枪,一股熟悉而沉重的恐惧感再次席卷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这一切是梦吗?为什么记忆……
她努力地想要回忆起更多,可记忆却如同被揉碎的纸片,零散而混乱,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就在她思绪纷乱的瞬间,她的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利刃,在她的脑海中肆意地搅动.
那疼痛,如同野兽的利爪,狠狠地撕咬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头,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可这疼痛,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越发猛烈,让她几乎陷入绝望.
然而,就在她痛苦得几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猛地一晃!
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周围的环境,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她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延续,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头部的剧痛稍稍缓解,她撑着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刚一抬头——
那个男人!他又出现了!
迷蒙的雨幕中,他像一道来自幽冥的鬼影,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拔腿就跑.
江栀沅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他,问清楚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
追逐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展开。脚步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回响,溅起冰冷的水花.
终于追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风雨肆虐的声音.
男人发现前方已是尽头,没有了退路.
昏暗的老旧路灯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晃动的、扭曲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变得光怪陆离.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江栀沅怒目圆睁,大声质问,声音在狭窄的小巷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愤.
男人沉默着,像一座冰冷的雕像。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掏出了那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深渊的眼眸,对准了她.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将整个小巷照得亮如白昼!
在那短暂到极致的光明中,江栀沅看清了那把枪的每一个细节,也看清了掩盖在帽檐阴影下的那双眼睛——
竟然是边伯贤!
“砰——!”
一声枪响,宛如一道炸雷在江栀沅耳边轰然响起.
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打到了她的肩膀.
她只感觉一阵剧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咸涩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夺走了她的呼吸。她在黑暗的水体中惊慌地环顾,拼命寻找那个身影,但四周只有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肩膀的伤口.
然而……什么都没有.
皮肤光滑完整,仿佛刚才那夺命的一枪,那颗撕裂血肉的子弹,都只是她濒死前产生的幻觉.
这种虚实交织的感觉让她陷入更深的恐惧漩涡.
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她更加迷茫和恐惧,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恐怖漩涡之中.
可是,父亲死于边伯贤枪下的事实,以及边伯贤朝自己开枪的记忆,却像用滚烫的烙铁刻印在灵魂深处,清晰、深刻,无法磨灭.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
这是真的!你爱的人是杀父仇人!他甚至要杀你灭口!
而心里,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拼命挣扎:不!是假的!爸爸是死于车祸!边伯贤不会这样!
两种声音在她颅内激烈交锋,撕扯着她的理智和情感,让她痛不欲生.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中——
“扑通!”
一道身影猛地扎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浪花,打断了江栀沅混乱的思绪.
她费力地抬头一看,那张脸在视线中逐渐清晰,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竟然是边序!
可此刻,江栀沅头部传来的剧痛犹如恶魔伸出的尖锐利爪,死死地揪住她不放.
之前所有的经历、混乱的记忆、炸裂般的头痛,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的意识彻底拖入深渊.
眼前最后的光亮被迅速剥夺,黑暗降临.
身体软绵绵地失去所有力量,向下沉去.
她最后的感知,是边序强有力的手臂拖拽着她,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向上,向着那微弱的光亮而去.
就在边序带着她的身体奋力游向海面时,江栀沅颈间一条不起眼的项链,突然散发出一圈柔和而坚定的金色光芒.
在这奇异光芒的笼罩下,江栀沅的魂魄,如同被无形的手轻轻牵引,缓缓从那个被催眠的、毫无生气的躯壳中脱离出来.
边序对此一无所知.
他以为他救起的是完整的江栀沅,却不知,那只是一具被抹去意识、掏空灵魂的空壳.
在那冰冷、孤寂、绝对黑暗的深渊里,这团柔和的金光紧紧守护着她那脆弱却又坚韧的灵魂.
——END——